第六章 青崖泪尽化琼枝

青崖泪尽化琼枝

雪后的青崖如琼瑶世界，乌桕树的枝桠上挂着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桕言穿着顾承砚送的狐裘，坐在树杈上晃着腿，看任瑶在树下堆雪人，银铃的响声混着顾承砚煮酒的香气，织间最温暖的图景。

“明年开春，我们去西州看桃花吧。”任瑶将红叶别在雪人头上，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霜，“听说桃花涧的桃花能酿出醉人的酒，比将军的竹叶青还好喝。”

顾承砚往炉中添了块炭，铜壶里的酒咕嘟作响：“待战事平息，我便解甲归田。届时在青崖搭间竹屋，晨耕夜读，倒也逍遥。”他望向桕言，目光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你说可好？”

桕言含笑点头，指尖却在袖中攥紧了青蛇传来的玉简碎片。三日前，青蛇冒死传来消息：仙帝发现了他化形的秘密，正带着天兵天将前来，此次若再被擒，便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砚清，任瑶，”桕言跳下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还记得我教你们的灵力口诀吗？今日雪光正好，适合练剑。”他挥袖召出红叶，在雪地上画出巨大的太极图，“来，我陪你们玩个尽兴。”

顾承砚察觉异样，却没拆穿。他抽出佩刀，刀光与桕言的红叶共舞，任瑶则在一旁用火星点燃雪仗，银铃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雪团。三人在雪地里追逐，桕言悄悄将自己的灵力渡入他们体内，就像往世无数次默默守护那样。

申时三刻，天际突现黑云。青蛇化作血人坠落在雪地，鳞片间嵌着天兵的箭矢：“快走......仙帝带着诛仙阵来了......”话未说完，便化作流光回到桕言袖中。

任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顾承砚己握紧佩刀，刀刃上的竹叶纹样发出最后的光芒。桕言望向他们，突然想起第一世的沈砚清、第二世的任瑶，以及此刻站在眼前的两人——原来三世轮回，不过是同一个“情”字的不同写法。

“听我说。”桕言按住两人肩膀，灵力在掌心凝聚成两枚光珠，“这是我千年修为所化，能护你们免受仙界追踪。带着它去凡人世界，好好生活。”

“我不要！”任瑶抓住他的手腕，圣印碎片在情急之下浮现，“我们一起对抗仙帝，大不了同归于尽！”

顾承砚却忽然冷静下来，他握住任瑶的手，对桕言摇头：“你早就打算好了，对吗？从你让我们练剑，渡灵力给我们开始......”他喉结滚动，“就像十九年前那样，你总是选择自己承担一切。”

桕言别过脸去，不敢看他们眼中的痛楚。远处传来天兵的呼喝，诛仙阵的威压己压得青崖积雪崩塌。他猛地推开两人，红叶在周身凝成屏障：“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头！”

任瑶突然抱住他，圣印碎片与往生铃共鸣，在两人之间展开一道记忆长河。桕言看见无数个碎片画面：第一世墨染系在枝头的野花，第二世任瑶在火中化作火星，第三世顾承砚在雪夜为他盖裘衣......

“原来我们早己相遇过无数次。”任瑶的眼泪落在他衣襟，“每一世我都在等你，每一世你都在受伤。这一次，就让我护你一回。”

顾承砚也走上前，将佩刀插入雪地：“你说过，人间有情才值得留恋。若连你都不在了，这情又有何意义？”他握住桕言的手，将自己的凡血与他的灵血交融，“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仙帝的诛仙阵终于展开，十二道金色锁链从天而降，缠住乌桕树的主干。桕言感觉本体传来剧痛，树皮上的裂痕渗出灵血，染红了积雪。任瑶和顾承砚同时扑上去，用身体挡住锁链的灼烧。

“愚蠢的凡人！”仙帝冷笑，“以为这样就能护他？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血肉硬，还是我的天规硬！”锁链骤然收紧，顾承砚喷出鲜血，任瑶的银铃碎成两半，圣印碎片几乎透明。

桕言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望着奄奄一息的两人，忽然想起仙界典籍里的一段话：“情到深处，方知舍身亦是成全。”原来真正的守护，不是强行留在身边，而是让他们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平安喜乐。

“对不起，砚清，任瑶。”桕言轻声说，“这一次，我要食言了。”他挣脱两人的手，灵力如火山喷发，震碎所有锁链。仙帝惊恐地后退，却见桕言主动飞向诛仙阵的核心，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乌桕树。

“不要！”任瑶和顾承砚的呼喊被阵风吹散。乌桕树剧烈震动，树干上浮现出巨大的“护”字，那是用桕言的灵血写成的誓约。随后，整棵树开始缩小，最终变成一株只有三尺高的小树苗，扎根在雪地中。

仙帝铁青着脸离去，临走前留下一句：“千年之内，若再化形，必遭天谴！”

雪停了，阳光洒在小树苗上。任瑶颤抖着伸手触碰枝叶，发现每片叶子上都刻着细小的“等”字。顾承砚捡起破碎的银铃，将其中一半系在树苗上，另一半塞进桕言的青衫口袋。

“他说过，红叶落尽时会归来。”顾承砚握住任瑶的手，“我们便等红叶再红，等雪化春归，等下一个千年。”

任瑶点头，从怀中掏出半块糖画，那是桕言没吃完的乌桕叶。她将糖画埋在树根旁，轻声说：“下一世，我要做第一个遇见你的人，要让你先尝到甜，再尝人间苦。”

山风掠过，小树苗的枝叶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顾承砚解下大氅，盖在树苗上，遮住即将落下的夜露。两人相视而坐，就像无数个前世那样，守着一棵树，等着一个人。

千年之后，青崖来了个采草药的小姑娘。她在一棵高大的乌桕树下发现两枚化石，一枚像银铃，一枚像佩刀。当她捡起化石的瞬间，树上传来沙沙的响声，一片红叶落在她掌心，上面隐约有字迹：“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小姑娘抬头，看见树影间闪过一个青衫少年的身影，发间别着红叶，正对着她微笑。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只有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图案。

她将化石贴身藏好，哼着山歌继续前行。身后的乌桕树轻轻摇曳，枝头的红叶纷纷扬扬落下，在树根处聚成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穿绯衣戴银铃，一个着铠甲握佩刀，正含笑望向树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