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碎裂的镜面与无名的证人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如针，扎在沧澜市凌晨的皮肤上。顾楠究站在刑侦大队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远处霓虹的光切割成无数碎片。

距离上一起X组织的案件己经过去三天，城市表面恢复了平静，像一块覆盖着薄冰的湖面，但他知道，冰层下暗流涌动，那把隐藏的匕首随时可能再次出鞘。

“顾队，”敲门声响起，年轻警员小李探进头，脸色有些凝重，“法医那边来电话，说上次地产商案件的补充鉴定结果……有点奇怪。”

顾楠究转过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什么奇怪？”

“除了之前发现的植物毒素，他们在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微量的……玻璃纤维。”小李翻开记录本，“不是普通窗户玻璃，成分更接近一种特制的光学镜片，常用于精密仪器或者……望远镜。”

“望远镜？”顾楠究瞳孔微缩。X组织的作案手法向来干净利落，这次怎么会留下这种痕迹？难道是疏忽，还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他正思索间，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便衣的男人。他大约西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谦卑笑容，手里拎着一个磨旧的公文包。

“顾队长，打扰了，”男人声音有些沙哑，“我是‘恒通’安保公司的陈默，负责地产商别墅的安保系统维护。听说您这边需要了解些情况，我……我来配合调查。”

顾楠究打量着他。陈默，名字普通得像路边的石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坐吧，”顾楠究指了指椅子，“你负责地产商别墅的安保，应该对那里的监控系统很熟悉。案发当晚，监控显示死者独自下水，中间没有任何人靠近，你觉得有问题吗？”

陈默坐下，手指紧张地搓着公文包的拉链：“按说……是没问题的。我们公司的系统很先进，死角很少。但……”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但案发前一天，我去做例行检查时，发现别墅后墙那片竹林附近的一个监控探头，镜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微擦拭过，留下了点模糊的痕迹。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鸟粪或者落叶……”

“竹林？”顾楠究立刻想起现场勘察报告里提到的，发现毒素粉末的隐蔽角落，正是在泳池边靠近竹林的位置。他示意小李记录：“具体哪个探头？编号是多少？”

“B-7号，”陈默脱口而出，“我记得清楚，因为那个位置比较偏，平时很少出问题。”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女孩探进头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怯生生的表情，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

“顾队，”女孩声音很轻，“技术科让我把这个送过来，是地产商别墅泳池排水口滤网里新发现的异物。”

顾楠究接过证物袋，里面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颜色暗红，边缘锋利。“这是什么？”

“初步鉴定是……某种高强度塑料，可能来自望远镜的目镜盖，”女孩解释道，“上面还残留了极少量的荧光反应，和之前发现的毒素成分一致。”

女孩名叫苏晴，是局里新来的技术科实习生，观察力异常敏锐，上次正是她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毒素粉末的痕迹。顾楠究点点头：“辛苦了，苏晴，你先去忙吧。”

苏晴离开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望远镜、玻璃纤维、目镜盖碎片、荧光毒素……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能性：X组织的成员曾在案发时，用望远镜观察过现场，甚至可能近距离接触过泳池周边。而陈默提到的被擦拭的监控探头，很可能就是被这个人处理过。

“陈默，”顾楠究的目光锐利起来，“你说你发现探头被擦拭过，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站起身，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除了几份文件，还有一个黑色的录音笔。

“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陈默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想着要不要告诉你们，但又怕惹麻烦……”

顾楠究捡起地上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赫然是陈默的：“……我看到了，他就在竹林里，拿着个望远镜……我没敢靠近……”

另一个声音很低沉，听不真切，但能听到“闭嘴”、“不想死就当没看见”之类的字眼。

“这是怎么回事？”顾楠究的声音冰冷。

陈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顾队长，我说实话！案发第二天，有人联系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把B-7号探头的记录删掉，还要我别说出去……我鬼迷心窍，收了钱，但……但我没敢删记录，我留了个心眼，录了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熄灭了。黑暗中，只听到陈默惊恐的喘息声，以及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顾楠究立刻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陈默惨白的脸。“别慌！”他对小李喊道，“去看看电闸！”

小李刚跑出去，黑暗中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

顾楠究心头一紧，手电筒光束迅速扫过去——只见陈默倒在地上，双眼圆睁，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陈默！”顾楠究冲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己经没气了。陈默的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几个字：“多嘴者，溺于无声。”

“顾队！电闸被人破坏了！”小李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顾楠究站起身，看着地上陈默的尸体，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雨夜。X组织，他们不仅在杀人，还在监视着警方的调查，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他想起苏晴刚才送来的碎片，想起陈默录音里那个低沉的声音，想起莫迟那张总是带着腼腆笑容的脸。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脑海里，竟然闪过莫迟的样子。

“不可能……”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莫迟那么普通，那么懦弱，怎么可能和X组织有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莫迟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顾队，怎么了？我听到声音……天啊！陈默他……”

顾楠究看着莫迟，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他突然发现，莫迟的右手袖口，似乎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污渍。

“莫迟，”顾楠究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刚才在哪里？”

莫迟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我……我在档案室整理文件，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赶紧过来了……顾队，陈默他怎么了？”

顾楠究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莫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惊恐和疑惑，看起来毫无破绽。但不知为何，顾楠究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低头看了看陈默手里的纸条，“多嘴者，溺于无声”。X组织的手法，总是这么残忍而富有“艺术性”。

他们就像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蜘蛛，织着一张巨大的网，而顾楠究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陷入这张网的中心。

雨还在下，霓虹的光透过雨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顾楠究深吸一口气，对小李说：“封锁现场，通知法医和技术科，仔细勘察，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然后，他又看向莫迟，语气平静地说：“莫迟，你去通知一下局里的技术部门，让他们尽快恢复电力，顺便……帮我查一下陈默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账户，看看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好的，顾队。”莫迟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依旧很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顾楠究站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束缓缓扫过陈默的尸体，扫过地上的纸条，最后落在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霓虹之中。

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X组织，以及他们可能存在于警方内部的眼线，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陈默，安保公司的；另一个……叫苏晴，技术科的实习生。对，越详细越好，包括他们的社会关系，最近的行踪，有没有异常接触。”

挂了电话，顾楠究靠在墙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张脸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线索，否则下一个倒下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或者……他身边的人。

而在走廊的另一头，莫迟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着右手袖口的那块暗红色污渍。水流哗哗作响，掩盖了他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陈默……”他低声自语，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兴奋的狂热，“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呢？”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张脸在水汽氤氲的镜子里显得有些模糊。一半是腼腆懦弱的警员莫迟，另一半，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执刃者。

“顾队，”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说，“你看，这就是你坚守的秩序。它保护不了证人，保护不了真相，甚至……可能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镜子里的人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眼神也越来越疯狂。

“这个世界，被黑暗笼罩得太久了……”他轻声呢喃，“而我，就是那个……要打破它的人。”

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霓虹的光依旧闪烁，将这座城市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华丽而危险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里，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名字，那些与身份和命运交织的秘密，也即将在这场雨夜里，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