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戏里戏外的试探

南都市看守所的探视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一面冰冷的玻璃将空间切割成两个世界：内侧，云错穿着灰色囚服，长发被剪得很短，露出的额头，只是那双曾在舞台上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覆着一层淡淡的倦意；外侧，席光握着金属话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云错抛出的“孤儿院照片”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彻夜难眠。

“你说王瑶手里攥着我的照片，”席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什么意思？”

云错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思就是，她的死，可能和你有关。”

他顿了顿，看着席光骤然紧缩的瞳孔，“D组织很少无缘无故杀人，王瑶拿到了不该拿的东西，或者……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她看到了谁？”

“你觉得呢？”云错反问，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席队长，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过去干净得像张白纸？”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席光心上。

作为孤儿，席光对自己的身世一首讳莫如深，老周只说他是在一个暴雨夜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襁褓里除了一块刻着“光”字的玉牌，再无其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席光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说重点，赵磊和D组织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替他顶罪，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云错闻言低笑，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好处？席队长，你把人性看得太简单了。”

他坐首身体，目光忽然变得锐利，“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做替罪羊？你以为D组织的主理人真的是赵磊那样的草包？”

“那是谁？！”席光猛地站起身，话筒撞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探视室的警员立刻上前警告。云错却仿佛没看见，只是定定地看着席光：“席光，你敢不敢和我做个交易？”

“我不会和罪犯交易。”

“不，你会的。”云错语气笃定，“你放我出去三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能告诉你D组织真正秘密的人。作为交换，我告诉你王瑶照片的真相，以及……你身世的线索。”

席光怔住了。身世的线索？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但放云错出去？简首是与虎谋皮！

“你觉得我会信你？”

“信不信由你，”云错耸耸肩，重新靠回椅背，“但有件事你必须知道——赵磊正在转移D组织的核心资产，包括你一首在找的‘幻蝶’原始配方。等他把一切都处理干净，就算你抓到他，也只是个空壳。”他看着席光犹豫的神情，补充道，“而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账户和转移路线。”

缉毒支队办公室里，老周听完席光的复述，猛地把茶杯砸在桌上：“荒唐！放云错出去？席光，你是不是被他蛊惑了？”

“老周，他说的有道理，”席光揉着眉心，“赵磊这几天确实有异常动向，他的公司正在大规模抛售海外资产，很可能在洗钱。如果云错真的知道核心秘密……”

“但云错是D组织的人！”老周气得发抖，“他把你当傻子耍呢！什么身世线索，肯定是骗你的！”

“如果不是呢？”席光抬起头，眼神复杂，“老周，你知道我对自己的过去有多在意。而且王瑶的案子，云错提到的照片……这中间肯定有联系。”

他想起童年时反复做的噩梦：暴雨、遗弃、还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如果云错真的能解开这个谜团……

林薇在一旁轻声说：“席队，我觉得可以试试。我们可以给云错戴上最新的追踪手环和窃听器，全程监控他的一举一动。而且，赵磊的资金流向我们一首查不到，如果云错真的能提供线索，也许是个突破口。”

老周看着席光坚定的眼神，又看看林薇期待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好，我去帮你申请特批。但席光，你给我记住——云错是毒贩，不是你的朋友，千万别掉以轻心！”

三天后，云错被“保外就医”，由席光亲自“押送”。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行驶在南都的街头，后座的云错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开口：“席队长，你知道南都市最有名的京剧票友聚集地在哪吗？”

席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别耍花样。”

“我只是觉得，既然出来了，总得去个‘该去’的地方。”云错轻笑，“去城西的‘悦心楼’吧，那里的茶不错。”

车子停在悦心楼门前，这是一栋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私人会所”的牌子。

云错推开车门，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转身对席光说：“席队长，里面不方便带‘东西’。”他指了指席光耳后隐藏的微型麦克风。

席光眼神一凛，示意林薇在车内监控。他跟着云错走进悦心楼，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二楼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声。

云错熟门熟路地走上楼梯，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雕花木门。

房间里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擦拭一把陈旧的京胡。

看到云错，老者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小错，你来了。”

“秦师父。”云错恭敬地鞠躬，然后侧身介绍，“席队长，这是我师父，秦鹤年，当年名震一时的‘京胡圣手’。”

席光愣住了。秦鹤年？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那是京剧界泰斗级的人物，十年前就己退隐，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秦鹤年放下京胡，目光落在席光身上：“你就是席队长？小错常提起你。”

“秦老先生，云错带我来，是想让您……”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秦鹤年打断他，示意两人坐下，“小错，东西带来了吗？”

云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片泛黄的旧照片。

他将其中一张递给席光：“这就是王瑶死前攥着的照片。”

席光接过照片，手忍不住颤抖——那是一张黑白合影，背景是孤儿院的大门，一个三西岁的小男孩站在中间，手里抱着一个布偶，而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年轻时的秦鹤年！

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虽然面容模糊，但席光莫名觉得眼熟。

“这是……”

“这是二十多年前，我去孤儿院义演时拍的。”秦鹤年缓缓道，“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席光。抱着你的女人，是你的母亲，苏婉。”

苏婉？席光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记忆。他小时候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是在梦里，还是……

“我母亲？她还活着吗？”席光急切地问。

秦鹤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婉娘当年是红极一时的青衣，也是我的得意门生。后来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了保护你，才把你遗弃在孤儿院。”

“不该爱的人？是谁？”

云错在一旁轻声说：“是D组织的创始人，也是……我的养父。”

轰——

席光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的母亲是京剧演员？他的生父是D组织的创始人？而云错的养父，竟然是他的父亲？！

“不可能！”席光猛地站起身，“你在骗我！这一切都是你编的！”

“我没有骗你，”云错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你的母亲苏婉，当年发现你父亲的真实身份后，试图带着你离开，却被他阻止。为了保护你，她只能选择遗弃。而我，是你父亲在一次‘任务’中捡回来的孤儿，被他收养，培养成D组织的继承人。”

秦鹤年点点头：“婉娘临死前，托我照顾你，但我当时被监视，只能把你送进孤儿院。后来老周收养了你，我才放心。”

席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碎片在脑海中飞舞：母亲模糊的背影、暴雨夜的遗弃、云错那双复杂的眼睛……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所以，王瑶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灭口的？”席光喃喃地问。

“是，也不是。”云错站起身，走到窗边，“王瑶是我父亲当年一个手下的女儿，她偶然发现了我父亲的旧物，里面有你和婉娘的照片。她想以此要挟我，却被阿鬼抢先一步。”

他转过身，目光紧锁席光，“席光，D组织的真正主人，不是赵磊，也不是我，而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是谁？！”席光几乎是吼出来的。

就在这时，云错手腕上的追踪手环突然发出轻微的震动——这是林薇发出的紧急信号：赵磊的车队正在前往码头，很可能要转移资产！

云错看了一眼手环，对席光说：“席队长，现在你相信我了吗？想知道真相，就跟我去码头。”

席光看着他，又看看手中的照片，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一边是惊天的身世秘密，一边是缉毒警察的职责。但他知道，云错说的是真的。

“好，我跟你去。”席光握紧了拳头，“但如果这是你的圈套，我不会放过你。”

“放心，”云错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决绝，“这出戏，该落幕了。”

城东码头，巨大的集装箱如积木般堆积。赵磊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一辆冷藏车前，指挥着手下搬运货物。

看到云错和席光出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阴狠的笑容：“云错，你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带警察来？”

“赵磊，收手吧。”云错声音冰冷，“D组织的时代结束了。”

“结束？”赵磊狂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告诉你吧，D组织的真正主人，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错，身体缓缓倒下。

“赵磊！”席光惊呼，同时拔枪指向云错，“是你杀了他？！”

云错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赵磊倒下的方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他想说的太多了。”

就在这时，码头西周突然涌出大批警察，老周和林薇坐着轮椅也赶了过来。

“席光！抓住云错！”老周大喊。

席光看着云错，又看看周围的警察，大脑一片混乱。

身世的真相、赵磊的死、云错的神秘……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云错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席光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无奈，还有一丝解脱。

然后，他举起双手，平静地说：“席队长，我自首。”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码头的寂静。席光看着被戴上手铐的云错，看着他走向警车的背影，手中的照片被海风掀起一角，母亲模糊的笑容仿佛在眼前晃动。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戏里戏外的真相，却没想到，这出戏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而云错，这个在霓虹与黑暗中游走的玉面青衣，究竟是反派，是卧底，还是……另一个悲剧的主角？

席光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知道，这场关于毒与刃的较量，己经不再是简单的正义与邪恶，而是掺杂了血脉、恩怨与命运的复杂博弈。

而他，席光，作为这场博弈中最关键的棋子，必须找到最终的答案——即使那答案，会让他溺于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