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重逢

边境的季风裹挟着咸腥的沙粒，拍打在付明瀚伪装成商船水手的夹克上。

他站在颠簸的货轮甲板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色海岸线，耳麦里传来赵平最后的指令："G组织三号据点今晚有武器交易，你以'军火掮客学徒'身份渗入，代号'影'。注意，内部有我方卧底，代号'刃'，但身份未明，切勿暴露。"

付明瀚握紧了藏在袖口的微型匕首。

三个月前，他在基地靶场加练时被赵平单独召见，当得知云斜并非逃兵，而是深入G组织的卧底"刃"时，震惊与狂喜几乎将他淹没。

可赵平接下来的话如冰水浇头："云斜己失联两周，情报中断。组织决定派你作为第二梯队，务必找到他并完成接应。"

货轮靠岸时己是深夜。付明瀚跟着接头人穿过散发着鱼腥气的码头，踏入一间挂着"海产收购"招牌的仓库。

仓库深处，几个荷枪实弹的雇佣兵正围着一箱箱AK-47谈笑，为首的壮汉脸上有道狰狞刀疤——正是云斜情报里提到的小头目"刀疤"。

"新来的？"刀疤吐掉烟头，用枪管挑起付明瀚的下巴，"报个码。"

"跟'鬼手'混过，"付明瀚垂下眼睑，模仿着市井流氓的腔调，"听说这边给价高。"他报出的是赵平为他伪造的亡命之徒身份，掌心却因紧张沁出薄汗——云斜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到。

突然，仓库侧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光走进来。

付明瀚下意识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那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脸上涂着伪装油彩，却难掩那双他熟悉到骨髓里的眼睛。是云斜！

可下一秒，付明瀚的血液几乎冻结。云斜手里拎着一箱弹药，动作熟稔地放在刀疤脚边，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谄媚的笑："疤哥，货点清楚了。"那副模样，与情报里冷酷狠戾的雇佣兵别无二致。

"刃，来得正好，"刀疤拍了拍云斜的肩，指向付明瀚，"新来的小子，你带带。别他妈给老子惹事。"

云斜转过身，目光落在付明瀚脸上时，瞬间闪过一丝极淡的错愕，快得像错觉。

他上下打量着付明瀚，眼神冷漠如陌生人："跟我来。"

付明瀚僵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叛徒...云斜真的叛变了？那些关于卧底的解释，难道只是组织为了安抚他的说辞？他想起军校毕业时的合影，想起"狼牙"宿舍里那句"一起回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看什么看？滚！"刀疤不耐烦地踹了付明瀚一脚。

付明瀚踉跄着跟上云斜，两人走进仓库后的杂物间。

门刚关上，付明瀚就猛地揪住云斜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云斜！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叛变了？！"

云斜眼神平静地看着他，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叛变？在这儿，活下去就是唯一的规矩。"他用力甩开付明瀚的手，"别他妈跟我套近乎，老子不认识你。"

付明瀚被他眼中的陌生刺得遍体生寒。那个在军校帮他补习、在"狼牙"替他断后的云斜，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起赵平的叮嘱"身份未明，切勿暴露"，难道...云斜是为了掩护身份？可那眼神里的冷漠，太过真实。

"听说你叫'影'？"云斜靠在堆满渔网的货架上，语气轻蔑，"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混下去。在G组织，只有两种人——能杀人的，和被杀的。"

付明瀚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面具。

"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他咬着牙说，"但你别忘了自己是个军人！"

云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种付明瀚从未听过的疲惫与嘲讽："军人？那能当饭吃吗？小子，醒醒吧，这里不是军校，也不是'狼牙'。"他拉开门，"跟紧了，别给老子丢人。"

接下来的几天，付明瀚像活在噩梦里。他看着云斜熟练地与雇佣兵们喝酒赌博，讨论着如何处理"不听话的买家"，甚至在一次巡逻中，对着试图越境的平民举枪——尽管最后子弹打在了对方脚边，云斜却骂骂咧咧地说"吓破胆了"。

付明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平说过"刃"失联，也许云斜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他开始暗中观察，发现云斜每次执行任务时，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要害，甚至在刀疤下令杀人时，他的枪口总会偏上几分。

这天，毒牙突然召集所有雇佣兵。G组织头目"蝰蛇"坐在首位，手指敲打着桌面："南边的买家耍了我们，派你们两个去'问候'一下。"他指向付明瀚和云斜，"影，刃，你们俩，谁能活着把买家的耳朵带回来，谁就是老子的亲卫。"

付明瀚的心沉了下去。这是G组织惯用的毒计，让新人自相残杀以表忠心。他看向云斜，对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走吧。"

两人被扔进一辆改装越野车，开往边境线外的废弃工厂。付明瀚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云斜，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斜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想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

废弃工厂里弥漫着铁锈与火药味。所谓的"买家"其实是G组织设下的陷阱，十几个武装分子早己埋伏在暗处，枪口对准了他们。

"动手！"埋伏者中有人大喊。

付明瀚下意识地翻滚躲避，却见云斜突然扑过来，将他压在一个废弃的机床下。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打在金属上迸出火花。

"你干什么？！"付明瀚怒吼。

"闭嘴！"云斜拔出腰间的匕首，塞到他手里，"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从东边的通风口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付明瀚想起军校时云斜救他的场景，眼眶发热。

云斜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滚！别他妈碍事！"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付明瀚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就在这时，埋伏者冲了出来。云斜猛地推开付明瀚，端起身边的突击步枪扫射，边打边向相反方向跑去，吸引了所有火力。

付明瀚看着云斜单薄的背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想起赵平的话"找到他并完成接应"，想起自己"影"的代号，咬牙从通风口爬出。外面是陡峭的悬崖，下面是奔腾的界河。

他沿着崖壁往下爬，刚到河岸边，就看到云斜一瘸一拐地跑来，小腿上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裤腿。

"你怎么还在这儿？！"云斜看到他，又惊又怒。

"我不能丢下你！"付明瀚冲过去扶住他，"走，我背你！"

云斜挣扎着推开他："来不及了！毒牙的人马上就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防水袋，塞进付明瀚手里，"里面是G组织的军火分布图，交给赵局！"

付明瀚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是陷阱，对不对？你故意让我活下来！"

云斜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别让我的心血白费！"远处传来越野车的轰鸣，灯光刺破夜幕。

付明瀚握紧防水袋，看着云斜转身迎向追兵的背影，那背影决绝而孤独，像一棵即将被风暴摧毁的树。

他想起军校毕业时那句"一辈子的兄弟"，想起"狼牙"宿舍里云斜说的"一起回来"，泪水终于决堤。

"云斜——！"他嘶声喊道。

云斜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枪，朝着追兵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付明瀚猛地转身，跳进冰冷的界河。河水瞬间淹没了他，也淹没了身后传来的密集枪声。

他奋力向前游着，防水袋被紧紧贴在胸口，那里装着云斜用命换来的情报，也装着他与云斜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兄弟情谊。

岸上，云斜靠在一棵枯树上，看着付明瀚的身影消失在河水中，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摸了摸胸口藏着的、军校毕业时三人的合影，照片边缘己经被汗水浸得发皱。

"付明瀚，"他低声呢喃，"这次，换我护你走。"

越野车停在他面前，毒牙从车上下来，看着他腿上的伤和空无一人的河岸，眼神阴冷："影呢？"

云斜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跑了。不过，他也中了枪，活不了多久。"

毒牙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算你有点用。跟我回去，蝰蛇老大要见你。"

云斜跟着毒牙上车，透过车窗看着漆黑的河面，心中默念：付明瀚，带着情报活下去。我们的兄弟之约，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而此刻的付明瀚，正在冰冷的河水中奋力前行，心中充满了困惑、担忧，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云斜没有叛变，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故人重逢，却在敌营深处；刀剑相向，却是生死相护。这场卧底之战，远比付明瀚想象的更残酷，也更悲壮。他知道，找到云斜，带他回家，将是他接下来唯一的目标。

河水流向远方，载着两个少年的兄弟之约，也载着边境线上，那片看不见的硝烟与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