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囚徒

如此又过了一天，苏知还依旧拒绝进食，日常摔掉邢岫手中的碗。

男人的手悬在半空，粥散落满地，弄脏了地毯和床沿，碎掉的碗里，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膜。

苏知还闷不作声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微微凹陷，整个人瘦了一圈，呼吸沉重——因为太久没有进食，他己经开始虚弱，轻轻一个摔碗的动作己经消耗完所有的体力。

他不再看邢岫，只是一味偏过头盯着窗外，外头是艳阳高照也好，阴雨绵绵也好，无边黑夜也好，总之不想看邢岫。

要知道邢岫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如此这么几天也有点生气了，他一边交代柏承让砚松再煮一碗，转过头又对着苏知还说话，嗓音低沉：“你父母葬在城西的公墓。”

苏知还战斗经验不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眼珠子颤了一下，但仍旧保持一言不发。

“如果你继续不吃东西，我会把他们的骨灰都挖出来扬了。”邢岫平静地威胁，“你是知道我的，我说的出，就做得到。”

真狠。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没有下限。

苏知还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邢岫:“邢二爷，您可真是无耻。”

“我说过，过程不重要，有用就行。”邢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知还手指攥紧了被单，指节泛白，胸膛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起伏。

他明白，现在就是赌谁更狠。

两人僵持了很久，最终，苏知还伸手接过柏承再次端来的粥，也没管还有一些烫，便仰头大口灌了下去，然后将碗被重重搁回床头柜。

邢岫伸手想擦他嘴角的残渍，却被苏知还偏头躲开。

“满意了？”苏知还冷笑，“现在可以滚了吗？”

邢岫不置可否：“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回应他的是沉默。

苏知还己经重新躺下，继续背对着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拒绝所有靠近的刺猬。

从那天起，苏知还开始进食，但不再说话。

他彻底将自己封闭，成为一具彻底的躯壳，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表情漠然，每天安安静静地吃饭，安安静静地接受医生的检查，甚至因“表现良好”以及医生的建议，可以在花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砚松作陪，但身后永远跟着两个保镖。

邢岫每天都会和他住在一起，不管多晚多忙都会回到他身边。苏知还从不理会，仿佛房间里没有这个人存在。

似乎只有偶尔在欲望起伏时，他的脸上才会流露出一些或是痛苦或是沉溺的神色，像一个活人。

但也只是短暂的。

砚松试过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没话找话，试图让他重新恢复交流的欲望，甚至把张奶奶从老家拉来，希望老人能够劝他。

一辈子没离开过广西的老人哪里懂得他们之间的弯弯绕，只是当时看着枯骨一般的苏知还，真是心疼坏了，一个劲的问砚松这到底是怎么了，问她白白胖胖的小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砚松无话可说，只有满脸的无奈。

但即使面对张奶奶，苏知还也只是眼神微微闪烁，安慰似的拍拍张奶奶的手，然后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知，奶奶带你回家，啊？”

张奶奶泪流满面说出这句话后，跟在旁边的黄幸神色一凛，迅速将张奶奶拉了出去。

苏知还突然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似乎觉得再说也是徒劳，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书页。

当天晚上，邢岫回来得晚，推开卧室门，发现苏知还并没有睡，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外面的月色。

他走过去，将一条毛毯披在他肩上：“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坐在这不凉吗？”

苏知还没有反应。

邢岫在他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抚摸他消瘦的侧脸，突然轻声道：“知还，说句话吧。”

“求你。”

这是两人僵持快要两个多月，邢岫第一次说“求”字。

苏知还低头看向邢岫，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嘲讽的笑。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

——他说不了话了。

邢岫盯着苏知还指向喉咙的手指，眼神骤然一沉。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攥住苏知还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骗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喉咙根本没受伤。”

苏知还任由他抓着，既不挣扎，也不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底一片死寂。

邢岫松开手，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对着走廊厉声道：“叫医生过来！现在！”

医生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大半夜还得加班。

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摘下口罩，神色有些复杂：“邢总，苏先生的声带功能完全正常，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

“原因？”

“可能是心因性失语症，这个我不是专业的，建议请心理医生介入，才能比较好的确诊。”医生斟酌着措辞，补充道，“这种心理疾病通常是由严重的心理创伤引发的，他并非生理上无法说话，而是潜意识里拒绝开口。”

医生话音落地，房间里一片死寂。

“能治吗？”邢岫看着病床上的苏知还问。

男孩安静地靠坐在床上，眼眸低垂，长长的眼睫毛几乎垂出一片毛茸茸的阴影，仿佛他们讨论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人。

“能。”医生下意识回答得非常肯定，但是话多下半句让犹豫了一下，“但是邢总，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这句话颇意味深长，在场各位还有什么不懂。

邢岫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苏知还身上：“你们都出去。”

房门关上后，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

邢岫再次走到苏知还面前，单膝跪地，以微微仰望的姿势看着苏知还：“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不要这样惩罚自己。”

事到如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苏知还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