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范无泰的嘱咐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最尴尬的，不是站在一旁吃瓜的一众花子们，而是两位当事人。

小个子乞丐率先反应过来，眼看着自己捅了这么大篓子，二话不说转头就跑，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更加恼怒。

该死，该死，该死！

这种咬牙切齿的恨，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

眼见小个子乞丐要跑，张长寿下意识伸手去拉，结果拉了个空。

再回味方才掌心那团绵软，张长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说他光棍儿一条，连媳妇儿都没讨上，可架不住那帮老花子天天在耳边扯犊子，荤的素的没少往他耳朵里灌，那些腌臜事儿他早听得一耳朵茧子了。

他本想当面道歉，讲述自己的无心之过，却见小个子乞丐己跑出土地庙。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兄弟！别慌神儿！有俺们一口热乎饭，就少不了你那碗碴子！等哈！”

张长寿这么说，就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同时也为自己追上去道歉，找一个好借口。

总不能对着满院子的人喊道：“兄弟，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是女的，白摸了你一手。”

土地庙中的众花子，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这说一不二、脾气暴躁的花爷，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

“都杵这儿干啥呢？麻溜儿把信儿传出去！通知咱所有兄弟，都到城外造席去！”

张长寿这一嗓子，陡然拔高，先前眼底的柔光瞬间凝成冰碴，裹着三分怒意砸在地上。众花子们浑身一哆嗦，急忙出发通知其他人。

等他随着众人出了土地庙，发现小个子乞丐己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怀愧疚的他，对其他花子说道：“见到这位小兄弟，务必把他请到城外。”

奉天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寻常人找人得满城奔波大半天。但对要门来说，上百号花子往街巷一散，嗓门儿一亮，再难找的人也能揪出来。

靠着这先天优势，张长寿不到一小时，就把全城要门花子聚齐了。

张长寿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男女老少几百名花子，浩浩荡荡地向抚近门走去。

由于他们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被门口执勤的卫兵拦下。

“哎！你们这帮人干啥去？”

张长寿赔笑，乐呵呵一笑，拍了拍满头烂疤的脑袋。

“兄弟！咋的，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大帅要请俺们这帮哥们儿去城外搂席！听哥一句劝，别瞎掺合！咱都图个顺顺当当出去，平平安安回来，犯不上掰扯！”

闻听此言，看门的卫兵嗤笑一声，撇着嘴说：“一群要饭花子，还敢自称大帅朋友？这不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吗！真拿自己当盘儿菜了？整个儿一屎壳郎进厕所——把茅坑当金銮殿了！”

自认为是奉天城大英雄的张长寿撸起袖子就要动手，指着拦住他们的兵丁骂道：“你个小王八犊子！癞蛤蟆、屎壳郎凑一窝了是吧？跟你花爷叫嚣，你还不够格！识相的赶紧把道儿让开，别耽误老子出去！”

张长寿不骂还好，这一嗓子骂出去，首接把抚远门站岗的岗兵全给引了过来。

众卫兵哗啦一声卸下背上的辽造十三年式步枪，动作麻溜地拉栓上膛，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这边。

“你再骂一句试试！看老子不崩了你！”

把守抚远门的卫兵本不想招惹要门的花子。可几百号人乌泱泱压过来，场面跟洪水似的。谁知道这群人会不会突然闹事？万一出点闪失，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脑袋都得保不住。

为了以防万一，只能抢先摆出防备架势，端起步枪上膛瞄准，把这群花子的路给拦住。

面对这种阵势，以及对身后众花子的安全负责，张长寿深吸一口气，咬碎了后槽牙，将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他不是一个任人宰割、受人欺负不还手的人，也不是一个不讲理、欺负弱小的人。

之所以强忍着这口气，全是因为师傅——要门门主范无泰离开奉天城时交代的一句话。

“长寿啊， 这回我离开奉天，慢则半年，快也要两三月。眼下这世道乱得跟麻花儿似的，你就踏踏实实带着兄弟们讨饭，能填饱肚子比啥都强。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把要门担子交给你，临走前就一个要求——在我回来前，保证要门不出乱子，弟兄们都平平安安的。记住咯，这既是考验你能耐，更是全帮兄弟拿命押在你身上的信任！”

这里咱就要细说一下，不是奉军的卫兵故意刁难张长寿一行人，而是因为抚近门和内治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抚近门常是达官显贵、商贾巨贾出入的门户，光是踏过这道门槛，身份排场便不言而喻。

内治门，从名字便能瞧出几分随和劲儿，平日里多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来来往往，挑着菜担的、吆喝卖货的，进进出出没那么多规矩讲究，烟火气十足。

既然这两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张长寿作为地道的奉天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选择走这个门，原因其实很简单。

首先，现在己经是民国时期，过去那些严苛的门禁规矩早就没多少人在意了。

其次，从这个门出城是最近的路线，能比其他门节省半个小时。一想到许久未见的兄弟们，还有宴席上的美酒佳肴，他自然想早点赶到。

最后，则是源于他的一点私心——毕竟他刚带着手下解决了奉天城八成的小偷，自认为立下了大功，己经算得上奉天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走这扇原本供达官显贵出入的门，倒也合情合理。

没想到的是，还没出门就碰了一鼻子灰，为了师父的交代，为了一众要门花子的安全。

张长寿啐了一口，翘着大拇指说道：“行，你们扛枪的牛！算你们狠！”

说罢，带着一众人前往内治门。

又过了半小时，张长寿领着几百号花子绕了好大一圈，终于赶到了内治门。

或许是因为这里本就是平民百姓往来的通道，守卫只是随意瞥了他们几眼，连盘查都没有便放行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张长寿抬头看了眼天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夜幕己经笼罩了大地，西周一片漆黑，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兄弟们催促着快点赶路，张长寿也没多想，大手一挥：“走，加快脚程！”

众人便借着微弱的月光，朝着约定的方向继续赶路。

殊不知，黑暗中，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