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送饼子

第二天天不亮，周文清就揣着借刘狗子的铜子，往村东头晃。

土路结着薄冰，鞋底打滑时总忍不住摸向怀里，那里躺着昨夜李老太塞的黄纸，上头晕开“安”字。

王寡妇的饼子铺飘着热雾，竹帘一掀就撞上股子甜香。

她穿件半旧的红袄，袖口磨出毛边，却衬得手腕上银镯子晃眼。正往竹篦上摆饼子，指尖沾着的玉米粉簌簌落，见他进来便歪了歪头：“哟，是新来的小哥，要几个饼子？”

“俩，热乎的。”

火光映得王寡妇眼角的痣发红，她伸手捡饼时，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腕，指尖擦过他掌心时故意顿了顿：“小哥手这么凉，可是没睡好？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竹纸包着饼子递过来，里头还塞了颗炒花生，红袄女人笑时酒窝浅浅：“村里的人，谁不知道我知恩图报，昨晚的狗肉真香。”

话落时突然凑近，鬓角的碎发扫过周文清脸侧，“明儿早点来，我给你留刚出锅的，撒了芝麻的更香。”

周文清攥着饼子往黄仙庙跑，后颈还发烫。

庙门吱呀推开时，怀里的黄纸突然飘起一角，露出底下沾着的半粒花生，和昨夜火盆里滚出来的那颗，竟一般大小。

周文清把热乎的苞米饼子供在黄仙庙香案上，指尖捏着李老太给的黄纸在火盆里引燃，青烟刚腾起半尺。

突然，一阵阴寒的妖风突然灌进庙门，老旧的木门“吱呀——吱呀——”响得发颤，门轴磨出的木屑混着雪粒子扑簌簌落。

火盆里的炭屑突然被股怪力扯起，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打着旋儿往庙外飘去，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黑痕。

周文清脊背发僵，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后呢喃，声线混着风雪忽远忽近，却偏偏每个字都清楚？

“守不守庙……跟你三年……三年后……”

尾音陡然拔高，化作声闷笑，像小兽磨爪般“桀桀”响着，惊得梁上夜鹭扑棱棱撞碎窗纸。

他踉跄着扶住香案，供桌上的饼子不知何时缺了个新豁口，边缘沾着的碎屑上，竟凝着滴冻成冰的水珠，像谁落下的泪。

火盆里最后一粒炭屑“噗”地熄灭，庙外的风却突然静了，只剩雪粒子打在门框上的“沙沙”声，混着远处王寡妇饼子铺隐约的“滋滋”响，在寒夜里织出层说不出的暖。

事己至此，周文清没得选择，只得二访李老太，踩着半尺深的雪往李老太家走。

土坯房的窗缝漏出昏黄的光，他刚推开柴门，就见火盆边的老太太正往铜铃上缠红绳，指尖动作顿了顿：“咋，回来了，不是让你守庙吗？”

周文清把黄仙庙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静等李老太为他指条明路。

过了好一会，李老太见周文清没反应，皱褶眉头说道：

“嗐…你走吧！我帮不了你。胡家仙人和黄家仙人，既称兄道弟，也互不干扰，更没什么来往。能做的我己经做了，昨个说的好好的，今儿就变卦了，说明什么？说明，黄仙儿们只要你的命！”

周文清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连忙开口道：“钱不是问题，老姑奶您说个数。”

“呵呵，老太婆只为修行，不为钱，要不然也不会躲在山沟沟里，早到奉天城里享福去喽。”

嘶…油盐不进…

周文清暗吸一口冷气，琢磨着如何撬开李老太的嘴，略加思索后：“寻找地藏万听的线索，在我的背包里，背包被胡奎彪抢走了。之所以煞费苦心解决黄皮子，还…”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李老太脸上一沉，阴沉的说道：“叫黄仙家。”

“黄仙家，是为了腾出手来解决胡奎彪，到那时…”

“到那时，就能帮我拿回地藏万听鼎了吧！”

上一次，被打断是因为李老太的呵斥。这一次被打断，是因为李老太混浊的眼睛变成了兽眼，一双本应长在狐狸脸上的兽眼。

就连他的声音，也变成了老者铿锵有力的声音。

胡老太爷…嘶…

周文清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不断地往下流，这是他以清醒的状态，首面东北的萨满秘术，说不怕是假的。

他故作镇定，也不说话。不知道是等胡老太爷退身，还是等胡老太爷教给他破解办法。

一盏茶后…

胡老太爷率先憋不住，没办法，地藏万听鼎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放低一些姿态，或者说与黄家发生一些摩擦，也是利大于弊。

“今晚，你带足东西，黄仙庙睡一晚，我看看谁还敢找你复仇。”

说完，李老太的身子下盘不稳，摇摇晃晃地后退。

吓得周文清生怕李老太摔出个好歹，急忙上前扶住，并让其坐好。

等李老太缓过劲来，一问三不知。

周文清心中了然，告别李老太，准备最后的斗争。

夜初时分，亥时。

庙门轴突然“吱呀”轻响，却不是妖风灌入，而是半片红袄角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周文清脊背绷紧，却见王寡妇抱着竹篦蹲在门口，暗松一口气。

竹篦上摆着刚出锅的饼子，热气混着她鬓角的雪粒子，腾起团暖雾：“听说你要在这儿守夜，凉了皮儿硬。”

她把饼子搁在香案上，银镯子撞在陶盆沿，惊得梁上夜鹭扑棱棱飞远。

周文清没有吃饼子，一味地劝导王寡妇离开，王寡妇不以为意，自说自话，特别招人烦。

“胡老太爷借了李老太的身子，你知道吧？”王寡妇指尖捏着刚出锅的饼子，竹纸包到一半忽然顿住，抬眼时眼角的痣在火光里晃了晃：“小哥手这么凉，”

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开额前碎发，袖口银镯蹭过他领口，“该戴条围巾，我给做一条。”

周文清后颈发烫，盯着她指尖沾着的玉米粉，喉结动了动还没开口，就见她忽然凑近，鬓角碎发扫过他侧脸，鼻尖几乎碰到他冻红的耳垂：“想不想在这黄仙庙里，吃，饼，子啊！”

周文清刚要接话，庙外忽然传来“咔嚓”枯枝断裂声，混着声低哑的“桀桀”笑。

王寡妇睫毛颤了颤，指尖还停在他衣襟上，就见黄毛影子从门缝钻进来，爪子踩碎雪粒，在香案前甩了甩尾巴。

“好热闹的人间烟火…”它盯着两人挨近的身影，爪子拍了拍供桌上的饼子，“暧昧的气息，比我的怨气还浓，替你们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