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解难

夜风冷冽，三人踩着冻土分道而行。

李獒走在前头，灯笼光晕在结霜的柴门上晃出细碎的影子，路过村头土地庙时，忽然顿了顿：

“周老弟，李老太耳背，说话得大点声，但别咋呼——她最烦外人咋呼。”

周文清嗯了声，指尖捏紧藤篮边沿，盯着李獒肩头晃动的灯笼穗子，想起方才剥狗时，这人对着狗血牙的尸体默默说了句“对不住”，像在跟老伙计道歉。

李老太的土坯房藏在村尾，柴门没闩，推开时“吱呀”声惊飞了墙头的夜鹭。

堂屋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里，个裹着灰布棉袄的老太太正对着火盆捻线，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听见动静头也没抬：“獒子，又带外人来作甚？”

“老姑奶，是我——周文清。”

“不认识。”

周文清跨前一步，把藤篮搁在火盆边的矮桌上，肉块热气混着炭火气息腾起来，“晚辈不懂规矩，带了点心意……”

话没说完，就见李老太突然抬眼，浑浊的眼珠盯着他，又扫过他身后李獒。

“心意？”李老太指尖捏着线轴转了半圈。“黄大仙讨封被你杀了，转头拎着狗肉来求我，当老婆子我是灶王爷，给块糖就能糊弄？”忽然咳嗽起来，佝偻的背抖得厉害。

李獒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周文清却抢先蹲下，从藤篮里捡出最大那块带骨的肉，掌心贴着肉面往李老太手里塞：“您老说得对，晚辈莽撞了。可这肉不是给您的，是给村里老少爷们的。”

他抬手指向窗外，远处己有零星灯火亮起，刘狗子的大嗓门顺着风飘过来：“大爷！开门啊！李獒哥让送狗肉来啦！”

李老太呵呵的笑着，眼睛瞬间变长竖瞳，好似捕食的野兽一般，紧盯着周文清。

周文清被吓到了，本能的后退，撞到身后的李獒，后脚跟踩在他的脚尖上。

“你干哈！”

李獒推开周文清，疼的龇牙咧嘴。

“她…”

周文清刚说了一个字，再看李老太啥事没有，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浑浊中带了一丝精明的算计。

“小子，你可真是好算计。你失手杀了土匪绺子的野狗，又把狗肉分给村里的村民，拉着我李氏村上上下下六七十口人，陪你一起上船。老太太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精明的人。”

“老姑奶，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周文清装傻充愣，不敢与李老太对视，目光挪移间，与李獒审视的目光撞到一块。

“你…”李獒刚吐了一个字，突然改口说道：“哪儿有这脑子。”对着李老太嘿嘿一笑。“老姑奶，你看他这副模样，虎不拉几的，不知道黄大仙的厉害。这是被黄大仙整怕。”

“他虎？你们是当我虎吧！”李老太根本不信周文清和李獒的话，抓起桌上的花生，在嘴里上下捣鼓。“算了，算了。既然我家的老狐家开口他，老婆子我就帮你一把。”

李老太从火盆边摸出个粗陶罐子，揭开时飘出股陈香——里头是晒干的艾草混着细碎的黄表纸。

她捏了把往火盆里撒，火星“腾”地窜起尺高，青灰色的烟裹着草木气在堂屋打转，熏得周文清眯起眼。

“跪。”李老太甩了甩铜铃，从枕头下摸出三根拇指粗的香，往火盆沿一蹭，明灭的火星顺着香头往上爬，很快腾起三缕笔首的烟。

周文清膝盖刚沾地，就见她对着窗户方向拜了三拜，袖口铜铃响得急了些，“胡老太爷您盯着点，今儿个给黄仙赔罪，咱按老规矩来。”

她转身把香插进制砖缝里的瓦罐，又摸出个用红绳捆着的草人——草人身上歪歪扭扭写着“黄三”二字。

“这是给老三的替身，”李老太把草人放进火盆，火苗舔过草绳时“滋啦”响了声，“省得他在底下记挂着阳间事。”

接着她掏出张黄纸，用锅底灰调了水，拿根筷子当笔，在纸上画了串歪扭的符号——像爪子印又像符咒。

画完“嘶啦”撕成七片，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一撒，剩下两片塞进周文清手里：“攥紧了，别让风刮跑，这是给黄仙家人的‘路引’。”

火盆里的草人渐渐烧成灰，李老太突然抓起把小米往烟里撒，“噼里啪啦”的声响里。

她开始用东北土话念叨：“黄仙归位莫徘徊，恩怨了却上仙台，今日狗肉换香火，明日庙门为你开……”

烟突然凝在半空，形成团模糊的黄毛影子，周文清手里的黄纸猛地发烫，低头看见影子晃了晃，竟冲他点了点头。

最后李老太从柜子里搬出个粗瓷碗，里头装着掺了狗血的米水——正是周文清带来的狗肉熬的汤。

她端着碗绕着火盆走了三圈，每走一步就用筷子敲敲碗沿，“当啷”声里，米水顺着碗沿滴在地上，画出个不规则的圆圈。

“圈里是阳间的礼，圈外是阴间的路，”她把碗往火盆边一放，米水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老三啊，喝了这碗汤，往后周小子给你守庙，算咱们李氏村替他赔个不是。”

烟不知何时散了，火盆里的灰突然堆成个小土包，像只趴着的小动物。

李老太拍了拍手，铜铃又轻轻响了声，冲周文清努了努嘴：“行了，香烧完了，草人化了，路引送了——明儿初一，记得去黄仙庙上第一炷香，别空着手，带俩热乎的苞米饼子，老三生前最爱偷村东头王寡妇家的饼子吃。”

周文清低头看手里的黄纸，上头的锅底灰己经晕开，却隐约显出个“安”字。

火盆里的灰又动了动，这回滚出颗烧黑的花生——正是李老太方才嗑着的那种。

他捡起来攥在掌心，听见外头的风裹着晨雾吹过柴门，“吱呀”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迈过了那道用米水画的圈。

事情己完，李老太不打算留周文清和李獒吃狗肉，嘱咐了他们两句后，便打算他们离开。

等，周文清和李獒二人来到院门口，李老太开口说道：“东北比不上你们关内，做什么事儿都得敬着点老仙儿家，没事别惹麻烦。

还有两件事，第一，那玉安说过你的事，老婆子是看在他的面子，不是想吃你的狗肉。

第二，我敬的狐家仙儿，胡老太爷让我问题，他要的地藏万听鼎，什么时候能给他。”

周文清心中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李老太。

李老太帮他与黄皮子和谈，周文清半信半疑，之所以配合李老太只是图个心安。

可，地藏万听鼎的事儿，只有我和狐老太爷知道，此刻李老太也知道…

“我只是提醒一下，别忘记。”李老太风轻云淡的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