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冥婚

我的舌头底下长出了字。

当那行凹凸不平的触感在舌面蔓延时，我正在图书馆古籍部核对《江淮招魂录》的残卷。突然袭来的刺痛感让钢笔从指间滑落，墨汁在明代县志上溅开一朵黑花。

"嘶——"

我冲进洗手间，在镜前吐出舌头。昏黄的灯光下，暗红色咒文像活物般在舌苔上蠕动。最清晰的三个字恰好抵在舌尖："敕""令""缚"。

这是《镇魂咒》的起手式。

三天前那个潮湿的早晨，我在公寓门口发现了一个黄铜匣子。匣内羊皮纸上用血写着《第八日备忘录》，第一条规则就是："遇到红衣人必须完整背诵《镇魂咒》，错漏一字即视为自愿缔约。"

现在这些字正在我的血肉里生根。

"苏老师？您没事吧？"同事小柯敲着隔间门。我慌忙合上嘴，铁锈味在口腔爆开——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头。

"没事，只是低血糖。"我擦掉嘴角血渍，发现镜中的自己嘴角在上扬。可我现在明明在发抖。

走出洗手间时，阅览室的挂钟指向西点零八分。这个数字让我后颈发凉，昨天在民俗村拍摄的冥婚道具照片里，所有怀表都停在这个时刻。

"您要的《民国婚俗考》找到了。"小柯递来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不过缺了第七章......"

"冥婚篇？"

她惊讶地点头。我翻开目录，果然第七章的位置只剩锯齿状的纸茬，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噬过。书页间飘落一张红纸，剪成双喜字形，背面用金粉画着怪异的符文——与我舌底的纹路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唢呐声。

我扑到窗前，看见图书馆广场上出现一支送亲队伍。西个穿红袄的轿夫抬着描金花轿，轿帘随颠簸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新娘。惨白的手交叠在膝头，指甲盖却是漆黑的。

最恐怖的是，队伍最后跟着个穿猩红长袍的男人。他每走三步就停下来，从袖中撒出一把纸钱。那些白纸片在空中变成灰烬，落地时组成了八个字：

"阴缘既定，八日为期"

"你们看见了吗？"我转身问小柯，却发现阅览室空无一人。所有桌椅都蒙着白布，墙角堆满纸扎的金童玉女——和我在民俗村见过的祭品如出一辙。

唢呐声突然逼近。我这才发现送亲队伍正穿过图书馆大门。纸人们转过惨白的脸，腮上两团胭脂红得刺目。红衣男人抬起头，宽檐帽下没有五官，只有一团蠕动的阴影。

"一拜天地——"

尖细的唱礼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我拼命回忆《镇魂咒》全文，可舌底的咒文突然发烫，像烙铁灼烧着神经。轿帘无风自动，新娘的红盖头滑落——

那是我自己的脸。

"乾坤定位，秽气分散！"我尖叫着背诵咒语，喉咙里涌出更多鲜血。舌底的咒文疯狂增殖，现在连上颚都爬满了凹凸的文字。

红衣人停下脚步。纸人们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脖颈发出竹篾断裂的脆响。花轿突然燃起幽蓝火焰，新娘在火中对我伸出手，腕上金镯刻着"苏雨"二字。

"......急急如律令！"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的瞬间，所有幻象烟消云散。我瘫坐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手中攥着那张双喜红纸。阅览室完好如初，挂钟显示西点零八分。

小柯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您脸色好差，要喝点红糖水吗？"

我盯着她毛衣上逐渐晕开的红色污渍，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咖啡。在她身后的玻璃窗上，分明映出我们之间还站着第三个"人"——穿嫁衣的模糊身影，正把枯骨般的手搭在小柯肩上。

"不用了。"我抓起背包冲出图书馆，舌底的咒文又开始发痒。这次我能清晰感知到新浮现的字句："戊寅年癸亥月辛酉日寅时生"——这是我的生辰八字。

手机在这时震动。锁屏显示收到七条彩信，每张都是不同角度的图书馆外观。最后一张拍摄于西点零八分，画面里我正站在窗前，身后密密麻麻贴满了惨白的人脸。

发件人号码是：7417418。

我颤抖着点开备忘录，发现规则下方多出一行血字："缔约完成，新娘归位。"远处传来缥缈的唢呐声，这次是在唱："梳妆打扮等新郎呀......第八日上见阎王......"

舌尖突然传来被舔舐的触感。镜子里，我的舌头自己伸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镇魂咒》全文。而在最后一行，多出一段我从未背诵过的文字：

"红烛高照，魂魄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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