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选秀

初夏的紫禁城，榴花似火。我站在坤宁宫的高台上，望着远处一队队秀女在嬷嬷引领下缓步前行。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今日开始，又有一批新鲜面孔要踏入这深宫之中。

"娘娘，名册准备好了。"素练捧着一本烫金册子走来。

我接过细看，上面详细记录了本届秀女的家世、年龄和特长。我的目光停留在几个名字上：瓜尔佳·敏宁，满洲镶黄旗，十六岁，善骑射；叶赫那拉·意欢，十七岁，通诗书；薛佳·钰涵，汉军旗，十五岁，精琴艺...

"这几个，留意着。"我点了点那三个名字。

素练会意："奴婢这就去安排。"

选秀持续了三日，最终皇上钦点了西位新人：瓜尔佳氏封为宁嫔，叶赫那拉氏封为舒贵人，薛氏封为贵人，陆氏封为常在。

按例，新人入宫后要先来坤宁宫拜见皇后。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西位佳人齐刷刷跪在我面前，声音如出谷黄莺。我含笑抬手："都起来吧，让本宫好好看看。"

瓜尔佳氏率先抬头，一张瓜子脸明艳动人，眉宇间带着满洲贵女的傲气；叶赫那拉氏则气质清冷，杏眼樱唇，颇有几分书卷气；薛氏娇小玲珑，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个伶俐人；陆氏最为腼腆，始终低着头，只看得见一段白皙的颈子。

"果然都是美人胚子。"我赐了座，又命人上茶，"既入了宫，就是姐妹了。宫规礼仪，自有嬷嬷教导。本宫只嘱咐一句：和睦相处，谨守本分。"

众人齐声应诺。

新人入宫，照例要设宴接风。当晚，我在坤宁宫摆下宴席，各宫妃嫔齐聚一堂。高晞月一身华服，高高在上地坐在我左下首；其它嫔妃则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宁嫔妹妹坐这儿吧。"我特意将瓜尔佳氏安排在明嫔旁边，"你们满洲贵女，想必有共同语言。"

明嫔勉强扯出个笑容，眼中却满是不服。这也难怪，她一向不受宠，如今来了个更年轻的瓜尔佳氏，心里能痛快才怪。

宴席间，薛氏最为活跃，妙语连珠，逗得众人发笑；叶赫那拉氏则安静得多，只在被问到时才开口，但每句话都很有分量；瓜尔佳氏与赵佳氏暗地里较着劲，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渐浓；唯有陆氏，始终安静如背景。

"舒贵人的诗作，朕曾读过。"皇上突然开口，"'一庭疏雨湿秋千'，妙得很。"

叶赫那拉氏微微低头："皇上过奖了，臣妾不过是闺中戏笔。"

"薛贵人的琴艺也极好。"皇上又看向薛氏，"昨日那曲《阳春白雪》，余音绕梁啊。"

薛氏双颊飞红："能得皇上垂青，是臣妾的福分。"

我冷眼旁观，皇上这是有意抬举新人，给高晞月这些老人一点压力。果然，高晞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宴席散后，素练来报："娘娘，高贵妃回宫后摔了一套茶具，大骂新人不知天高地厚。"

"由她去。"我抿了口茶，"对了，新人宫里都安排好了？"

"按娘娘吩咐，宁嫔住长春宫，舒贵人住咸福宫东偏殿，薛贵人住储秀宫东偏殿，陆常在住钟粹宫后殿。"

我满意地点头。叶赫那拉氏气质清冷，最容易引起皇上兴趣；而瓜尔佳氏骄纵，放在远处免得惹事。

"薛贵人那边，多盯着点。"我嘱咐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果然不出所料，新人入宫不到半月，叶赫那拉氏和薛氏就脱颖而出，频频被召侍寝。特别是叶赫那拉氏，皇上甚至特许她随时可去养心殿陪阅奏章——这可是连高晞月都没有的待遇。

"娘娘，高贵妃求见。"一日清晨，素练匆匆来报。

高晞月一脸怒色地进来，连礼都行得敷衍："娘娘可得给臣妾做主！那叶赫那拉氏仗着皇上宠爱，见了臣妾连礼都不好好行！"

我佯装惊讶："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高晞月咬牙切齿，"昨儿在御花园遇见，她只微微屈膝就过去了，眼里哪有我这个贵妃！"

我安抚道："妹妹别急，新人不懂规矩，本宫会提点她的。"

高晞月却不依不饶："娘娘，那叶赫那拉氏不过是个贵人，就如此嚣张。若将来晋了位份，还不得骑到咱们头上去？"

"本宫自有分寸。"我拍拍高晞月的手，"你先回去，别气坏了身子。"

与此同时，薛氏也渐渐崭露头角。她不像叶赫那拉氏那般清高，反而处处圆滑，连高晞月都被她哄得转怒为喜。这丫头聪明得很，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薛贵人今儿又去储秀宫了。"素练汇报道，"带了自己做的点心，高贵妃吃得高兴，赏了她一对耳坠子。"

我轻笑："倒是个会做人的。"

"不过..."素练压低声音，"奴婢听说，薛贵人身边的宫人私下抱怨咸福宫用度比她的多，说明明都是贵人，凭什么区别对待。"

我挑眉。看来薛氏表面圆滑，心里也有不满。这也难怪，叶赫那拉氏确实太过招摇，连带着同为贵人的薛氏都心理失衡了。

"传本宫口谕，即日起薛贵人月例加三成，就说本宫念她懂事。"

素练会意一笑："娘娘这是要..."

"让她们狗咬狗去。"我翻开一本账册，"对了，陆常在如何？"

"老实得很，除了请安几乎不出门。"

我点点头，在这深宫之中，低调才是保身之道。

转眼新人入宫满月，按例要再次集体觐见。这次叶赫那拉氏明显更加自信，行礼时腰板挺得笔首；薛氏则更加圆滑，连对宫女太监都和颜悦色；瓜尔佳氏依旧傲气，但与高晞月的明争暗斗收敛了些；唯有陆氏，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

"舒贵人近来常去养心殿？"我状似随意地问。

叶赫那拉氏不卑不亢："回娘娘，皇上偶尔召臣妾去研墨。"

"是吗？"我微笑，"本宫听闻你还为皇上参详奏章？"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后妃干政是大忌，我这话问得极重。

叶赫那拉氏脸色微变："娘娘明鉴，臣妾不过偶尔为皇上誊抄文书，岂敢妄议朝政？"

"本宫随口一问，妹妹何必紧张？"我和颜悦色地揭过，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幕。

离开坤宁宫后，叶赫那拉氏明显收敛了许多，连去养心殿的次数都减少了。而我则趁热打铁，在皇上面前称赞薛氏懂事、陆氏本分，唯独不提叶赫那拉氏。

"皇后对新人观察入微啊。"乾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坦然应对："为皇上分忧，是臣妾本分。"

乾隆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过无妨，只要不过分，皇上是默许后宫这种微妙的平衡的。

叶赫那拉氏在御花园"偶遇"皇上，一番清谈后重获圣宠。这次她学乖了，不再明目张胆地参与政事，而是以才女形象出现，时不时献上几首应景诗词。

高晞月对此很是不满，几次在我面前挑拨："娘娘，那叶赫那拉氏分明是装清高勾引皇上！"

"贵妃慎言。"我淡淡提醒，"舒贵人才学是实打实的，皇上欣赏也是常理。"

高晞月愤愤离去，转头就找薛氏商量对策去了。我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中己有计较——是时候给这场争斗添把火了。

"素练，去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子取来，明日赏给薛贵人。"

"娘娘这是要..."

"薛氏近来很得圣心，该嘉奖一二。"我唇角微扬，"顺便，把消息透给咸福宫那边。"

次日，薛氏得了赏赐，欢天喜地来谢恩。我特意留她说了会儿话，又赐了几匹上好的云锦。这一切，自然有人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叶赫那拉氏耳中。

当晚，皇上翻的是咸福宫的牌子。

又过了几日，宫中突然流传起一则谣言，说薛氏入宫前曾与某王爷有染。虽无实据，但足以让薛氏失宠数日。我知道这必是叶赫那拉氏的手笔，但她做得极为隐蔽，连我都查不出证据。

"娘娘，要压一压这谣言吗？"素练问。

"不必。"我翻着手中的《女则》，"让她们斗去。记住，两虎相争..."

"渔翁得利。"素练会意地接上。

夏去秋来，新人们入宫己三月有余。这场暗斗渐渐分出高下：叶赫那拉氏凭借才学站稳脚跟，薛氏靠美貌与圆滑周旋其间，瓜尔佳氏则因骄纵渐渐失宠，陆氏依旧默默无闻。

而最大的输家是高晞月——她原本的恩宠被新人分去大半，如今只能靠抚养五阿哥维持一点体面。

"娘娘，咸福宫来报，舒贵人近日常与娴贵人来往。"素练一日突然汇报。

我眉头一皱。青樱终于出手了？她拉拢叶赫那拉氏，是想联手对付我吗？

"继续盯着，看她们密谈什么。"

秋雨绵绵的午后，我站在坤宁宫的高台上，望着远处咸福宫的轮廓。叶赫那拉氏与青樱，两个同样清高孤傲的女子，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而薛氏与高晞月的联盟，又能维持多久？

雨幕中，一只蝴蝶奋力振翅，却终究飞不高。这深宫中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