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烬骨鸣

冰窖的寒气凝成霜刃，我跪在三百具冰封的棠溪军尸首前，指尖抚过他们胸甲上的箭孔。

七年前那场屠杀的血腥气突然涌上喉头——母亲将我塞进地窖时，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记住每道伤口的形状，它们会告诉你仇人的刀法。"

"这些箭簇…是萧家军的制式。"萧璟的剑尖挑起冰层中的断箭，火光映出箭尾的螭纹烙印。他忽然看向我耳后那道疤，那是三年前我潜入萧家兵器库时，被流箭所伤的痕迹。

那时是灭门后的第西年秋：

我趴在萧家兵器库的檐角，看着侍卫将新铸的箭矢装箱。袖中的冰蚕丝缠住横梁，我如夜蝠般倒悬而下，却在触及箭筒时触发了机关铃。

箭雨袭来的瞬间，我故意让左肩撞向箭簇——伤口的位置，与父亲心口的箭伤分毫不差。

"这箭杆的木纹…"我缩在破庙里剜出箭头，鬼医的烟杆点着木屑，"是苍梧山的铁桦木，只有萧家死士能用。"她将箭簇浸入药汁，蚀出的编号让我记下了那批箭矢的去向：青州大营，裴嵩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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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突然震颤，尸首的冰壳裂开蛛网纹。我蘸着掌心血在冰面勾画符咒——七年前流浪至南疆时，那个被蛊虫噬心的老祭司教的招魂术。当第一具尸体的手指突然颤动，萧璟的剑鞘压住我脖颈："你竟会暹罗尸傀术？"

"大人该问的是…"我引燃浸过尸油的符纸，"当年萧家军屠城时，为何独独青州大营的箭矢出现在此？"

跳动的鬼火中，尸群机械地摆出军阵，缺失的无名指齐齐指向北墙——那里嵌着一块刻满北狄文的青铜板。

阿依慕的骨笛在此时刺破冰层。

她银发结满冰晶，碧瞳映着尸群诡异的行军路线："王兄的遗骸在召唤…"弯刀劈开青铜板的瞬间，暗藏的机簧射出毒针，我拽过萧璟旋身躲避的姿势，与五年前在兰桂坊躲避刺客的动作如出一辙。

那是第六年冬：

兰桂坊的暖阁飘着血腥，我赤足踩过波斯地毯，脚踝银铃的声响让目标人物眯起醉眼。他伸手拽我入怀时，我袖中冰针己刺入他颈侧动脉，却未料屏风后藏着弩手。毒箭破空的刹那，我借旋转之势将尸体推向箭矢，毒针擦着耳廓划过——那道疤成了日后接近萧璟的最佳道具。

"姑娘这身法，倒像棠溪家的'流云步'。"事后鬼医替我包扎时，将腐肉刮下的动作毫不留情，"可惜形似神不似，缺了七分杀意。"她扔来沾血的《兵策残卷》，那是我用毒酒从退役参将口中换来的孤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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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的剑锋割开尸群衣甲，露出心口焦黑的符咒："这是北狄巫医的控尸印。"他玉扳指碾碎符灰，"你从何时开始布局？"

我笑着指向冰壁上的裂痕，那里渗出暗红液体："三年前我在此处迷路，发现冰层封存着前朝炼尸炉。"

我捧起血水轻嗅：

"裴嵩当年屠村取童男童女血，原是为了养这'血冰'。"

尸群突然暴动，顾清砚的腐尸破冰而出。他脖颈挂着林挽星的星盘残片，萤虫从眼眶涌出组成谶语："双生蛊醒，王玺归巢。"

阿依慕的骨笛骤然破裂，她跪地呕出黑血，腕间浮出与我一模一样的鸢尾刺青。

"原来如此…"我扯开她衣袖，刺青边缘的针脚暴露真相——这是用我的血为引刺的假印。

七年前鬼医教我此法时曾说："若要让人信以为真，须用仇敌之血作蛊。"

冰窖顶突然塌陷，月光混着雪片倾泻而下。

三百尸首在光晕中化为血水，凝成通往地面的阶梯。

我拾阶而上时，萧璟的剑尖抵住后心："你做了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大人错了，我不想要什么。"我反手握住剑刃，任鲜血染红衣襟，"我教您的第一课便是…"猛地将他拉近，唇间渡去的血珠含着解毒药

"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书写史书。"

皇城的丧钟穿透雪幕，我们立在观星台废墟上，看着阿依慕率北狄军反攻宫门。

她银发间别着的棠梨花簪，正是我当年从赫连朔尸身上取下的——染过"千日醉"的花瓣，此刻正簌簌落向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