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烬影谋

护城河的冰面在暮色中裂开蛛网状纹路，我立在城垛阴影里，看阿依慕的银发浸透血色。

她弯刀挑飞的守军头颅滚落冰窟，惊起蛰伏的蛊虫群，青黑虫潮顺着城墙砖缝漫延，啃噬石粉的沙沙声像极了七年前棠溪府焚毁时的碎骨响。

"沈姑娘的蛊虫倒是比北狄战马听话。"

萧璟的剑鞘扫开扑向眼睫的毒蛾，玄色大氅上金线螭纹沾满磷粉，在月光下泛着诡谲幽蓝。

我故意让袖中瓷瓶坠地，碎裂声里逸散的药香引得虫群调转方向，将冲上城楼的北狄先锋队裹成蠕动的茧。

阿依慕的骨笛裂出凄厉长音，她碧瞳映着被蛊虫反噬的亲卫："你何时换了我的蛊引？"

弯刀劈开虫茧时，我袖间金锁链缠住她手腕，机关弹开的暗格露出半枚狼牙——与她贴身佩戴二十年的那枚严丝合扣。

"公主沐浴用的兰膏，掺了暹罗尸油。"

我拽着锁链将她拉近，毒针抵住她颈间跳动的血管，"这味道…可让你想起赫连朔棺中的防腐香？"

萧璟的剑锋突然横插进来，挑飞的弯刀钉入谯楼匾额。

他玉扳指碾碎我袖中漏出的蛊虫，琥珀色浆液在掌心凝成棠梨花状："这'牵机蛊'的饲法，沈姑娘倒是比南疆巫医更精通。"

我笑着拂去他肩头死虫，指尖掠过后颈时触到那道陈年箭疤——五年前青州粮仓案，正是这道疤让我确认了他的身份。

城下忽起轰鸣，冰层崩裂处升起青铜祭坛，三百具缠着水藻的尸首破冰而出，腐烂的指尖皆指皇陵方向。

"大人可认得这个？"我抛出浸透尸油的布帛，遇风展开的北狄行军图上，朱砂标注的关隘与萧璟书房暗格里的布防图重叠。

他瞳孔骤缩的刹那，我旋身避开阿依慕的毒镖，任暗器钉入身后立柱——那位置恰好是七日前我让青鸢埋下火药的点。

五更鼓响时，我们退守太庙。我倚着裂开的神主牌，看萧璟用剑尖在青砖上勾画反击路线。

烛火将他侧影投在《山河社稷图》上，与记忆里父亲挑灯议兵的剪影重叠。

他忽然抬眼："沈姑娘这排兵手法，倒像棠溪将军的'困龙阵'。"

"民女不过拾人牙慧。"我蘸着臂上鲜血在阵图某处添了道迂回线。

"三年前在沧州书肆，偶得半卷残破兵书。"

袖中滑落的书页残角飘到他膝前，上面"棠溪"的钤印被血渍浸得模糊——那确是我从父亲旧部坟中掘出的遗物。

阿依慕的嘶吼穿透殿门，她率军撞开朱漆铜钉的声响，恰如当年羽林卫破门时的雷鸣。

我将火折子掷向垂幔，烈焰顺着浸过火油的经幡窜上穹顶："大人可知这太庙地砖下，埋着比玉玺更重要的东西？"

萧璟的剑鞘击碎地砖时，三百枚青铜眼珠滚落出来。

每颗瞳仁都刻着阁老姓名，在火光中映出扭曲人脸——正是七年前在刑场监斩的那些人。我拾起裴嵩的那颗掷入火盆，铜球遇热炸开，迸出的密函残片盖着皇后凤印。

"这才是真正的投名状。"

我踩住飘到萧璟靴边的残页，继续道：

"三年前我剖开裴嵩爱妾的肚子，发现她怀的竟是..."故意顿住话音，看阿依慕破门而入的弯刀劈裂供桌，露出暗格里赫连朔的遗骸——心口插着的，正是萧璟的螭纹匕首。

蛊虫群突然暴动，啃噬起北狄士兵的血肉。

我退到萧璟身后，指尖抚过他腰间玉佩的缺角："现在大人该信了？您长姐赐的这玉，嵌着控制蛊虫的陨铁芯。"

扯断璎珞掷入虫群，玉佩炸开的蓝光里，阿依慕腕间假刺青片片剥落。

"你骗我！"她碧瞳渗出血泪，弯刀转向自己心口，"王兄的遗诏明明..."我甩出金锁链缠住刀刃，机关弹出的密匣里躺着染血的襁褓布，北狄文字在火光中扭曲重组，显出的竟是"双生子祭天"的诅咒。

萧璟的剑在此时抵住我后心，他呼吸间带着我熟悉的毒香："沈姑娘究竟埋了多少层谎？"

我反手握住剑刃，任鲜血浸透他衣袖："恰如大人腰间螭纹——金线叠着银丝，真相比伤口更深。"

子时阴风卷着骨灰迷了眼，我们踩着蛊虫尸骸退出太庙。

护城河对岸忽然亮起星点火光，青鸢放飞的信天翁掠过残月，羽翼投下的阴影恰是当年母亲绣在战旗上的鸢尾纹。

"戏该收场了。"我将解毒丸塞进萧璟掌心，转身踏入蛊虫未散的迷雾。

阿依慕的悲鸣里，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明日日出时，我要看到刑部十八阁老的首级——这是你们欠棠溪家的第三百二十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