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 章 小娘子

“青帝城。”我挠了挠头，“不是青莲城吗？”

“哎呀！一个名字而己。”不用那么在乎啦。

我看着她的嫁衣红得过分艳丽，袖口金线绣着歪扭的雀鸟，还有莲花图腾，倒像是孩童的戏作。

“这满城红绸，本是为你准备的。”她指尖掠过屋檐垂落的冰铃，那些冻僵的喜鹊突然活过来，衔着灯笼将我们围成个囍字。

“为我准备的？”我盯着那些悄然移动的冰雕，感觉到后背发凉，“姑娘怎知我会来？”

她冰凉的玉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十年间我捏碎过无数张假面，唯独你这张脸最真实...”指尖划过处，冰阶上绽开朵朵莲纹。

““走，等我们成婚，你就可以带我出去啦！”她拽着我踏上冰阶，喜服下摆扫过之处，冰面浮现莲花阵纹。

“等等！”我站定脚步，“姑娘究竟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还是问出了一首困扰着我的问题，我此时无比的渴望得到答案。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凤冠珠串叮咚作响。“方才不是说了嘛？”

玉手轻轻点在我眉心，美目凝神打量着我。“我叫小娘子呀！这里是青帝城，夫君这般健忘，莫非是......红袖掩唇一笑，“被我的美貌惊着了？”

我揉了揉额角，故作无奈：“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姑娘莫怪。”

“我就是比较健忘。”让姑娘取笑了。

她掩唇轻笑，指尖在我袖口轻轻一勾：“那往后可要牢牢记着，若是忘了...”眼波流转间，似有深意，“我可要罚你哟！”

我望着她那张足以让日月失色的脸，摇头笑道：“姑娘美貌冠绝古今，仙女在娘子面前也会黯然失色。”便是瞎子见了也要睁眼，我哪敢忘？”

她眼尾微挑，笑意更深，袖间暗香浮动，似嗔似喜。

“哎！我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明明是没有答案，还是想试一下。”我心里莫名的希失落

我与她并肩而行，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明知得不到答案，偏还要问这一句。

喜堂内燃着九盏莲花冰灯，幽蓝的火焰静静摇曳，每盏灯芯都封着一片青莲花瓣，映得满室浮光流转，恍若星河倾泻。

冰雕的梁柱上缠着红绸，霜花凝结成细碎的璎珞，随着若有若无的风轻轻碰撞，发出清泠的声响，像是天外传来的仙乐。

十八匹雪狼挨挨挤挤地趴在殿外，吐着舌头，一脸憨态可掬。它们的皮毛上结着晶莹的霜花，在灯火映照下泛着微光，宛如披了一身星子。

为首的雪狼踱步上前，叼来一件雪羽氅，被女子接过，轻轻覆在冰案上。她指尖拂过氅衣，霜雪便化作细碎的光点飘散，如一场温柔的雪雾。

“它们定是饿了，拿这个当贺礼呢。”我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把莹润的丹药，雪狼们顿时欢腾起来，滚作一团，冰阶被蹭得水光粼粼，倒映着喜堂的灯火，宛如碎了一地的琉璃梦境。

此时，凭空出现两名身着胭脂色罗裙的女子，为什么说凭空，因为毫无征兆，没有气息，一点脚步都没有。像是从烛光里化出来的。

左边那个捧着朱漆托盘，盘中新郎吉服红得刺目，右边那个盘中防着琉璃色的同心结。

“姑爷，该更衣了。”

她们的声音像浸了蜜，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说不出的欢喜。我瞧见她们腕上系着红绳，绳结处缀着小小的金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却奇异地没有声响。

我看着小娘子倚在案边，红袖垂落，嫁衣上的金线雀鸟在光下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起。

她望着嬉闹的狼群，唇角微扬，眸中映着冰灯与我的影子，轻声道：“你瞧，连它们都知道，今日是个好日子。”

“姑爷，这边请。”穿杏红比甲的丫鬟引着我，绕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推门进去，暖意扑面而来，池子是用整块暖玉凿成的，边缘雕着并蒂莲纹，莲叶的凹痕里蓄着温水，雾气氤氲而上，在梁间结成细小的水珠。

另一个丫鬟捧来香盒，揭开是晒干的青莲花瓣，轻轻洒在池中。

“这池子底下埋着上古火玉，您就是泡到三更天，水也是热的。”她挽袖试了试水温，腕上的翡翠镯子缠着几根红丝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我着水面映出画面，根本没有她们两人的倒影。只有我的影子孤零零漂在池水里。

我踏入池中，水面浮着的花瓣突然打了个旋。低头看去，池底竟铺着琉璃，琉璃下冻着千万朵盛开的花，红的是山茶，白的是雪莲，紫的是晚香玉，隔着剔透的冰层，像是被封存的西季。

“都是幻象？”我皱眉，伸手搅动池水，花瓣随波散开，又缓缓聚拢。若真是幻境，为何触感如此真实？水温、花香，甚至池底冰花的凉意，都清晰得不像虚假。

“姑爷，您怕羞呀！”杏红比甲的丫鬟掩嘴轻笑，“那好了就叫我们哟。”两人退到屏风外，却仍能听见她们低低的嬉笑声，像檐角晃动的风铃。

我草草洗漱了事，两个丫鬟重新进来，抖开吉服。正红色的绸缎如水般滑落，衣摆上绣着一枝并蒂莲，莲蕊处缀着细小的明珠，灯下一照，恍若晨露未晞。

“料子是小姐亲手染的。”黄衫丫鬟指尖抚过衣襟，声音轻柔，“染了整整西十九天呢。”

“姑爷，您打扮起来，整个人俊俏多了，如玉雕的一般。有几分仙人之姿呢。”

杏红比甲的女子突然往我耳后别了朵暖玉雕的小莲花，触手生温。“新姑爷都要戴这个，说是……”她突然抿嘴一笑，“防走魂。”

我摸了摸耳后的玉莲，心中暗忖：若真是幻境，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可若说真实，池中无倒影的丫鬟、冻在琉璃下的花，又作何解释？

“好啦！”两人退后两步，满意地打量着我，“姑爷，咱们出去拜堂。”

此时，整座城的冰雕忽然活了过来！冰蟾蜍蹲在檐角“咕咚”吐出一颗明珠。

雪熊抡起锣锤跺脚震落簌簌檐雪，玉兔抱着笙管蹦跳时撞翻冰凳，连那具雕着并蒂莲的冰棺都“吱呀”自己掀了盖，里头竟堆着小山似的蜜饯干果，琥珀色的糖霜在烛火下莹莹发亮。

“这是我攒喜糖。”她抓了把桂圆塞给我，纤指莹润青白，笑得眉眼弯弯“从前那些新郎官都不敢吃...”话音戛然而止，她低头拨弄着桂圆壳上凝结的霜花，“都不敢尝呢。”

“她究竟等过多少人？我着冰凉的桂圆，突然被这个念头刺了一下。难道以前她和那些冰雕假人成婚。

殿外风雪骤急，吹得九盏冰灯齐齐摇曳，那些封在火焰里的青莲花瓣竟开始缓缓舒展。

哎呀！"她慌忙去护最近的那盏烛火，嫁衣广袖却被冰柱勾住。

“撕拉....”裂帛声惊得雪狼们竖起耳朵，红嫁衣在风中翻飞如蝶，青丝散落间，青丝如瀑散在殷红嫁衣上，倒比那凤冠更夺目。

我下意识伸手去接，一缕发丝却缠上我的手腕。比雪更凉，比绸更软，带着那缕挥之不去的莲花香。

她将碎玉拢进袖中，眼睫垂落冰晶，“等天亮了，我带你去喂冰鲤...”

“拜天地....！”

拄着冰杖的胖老头刚扯开嗓子，就被身旁的瘦老头一脚踹在腿弯：“蠢货，眼珠子叫冰糊了？新娘子正掀盖头呢！”

旁边两个女子捂嘴偷笑。

大红盖头下悄悄探出两根玉指，正将珠帘掀起一道缝。冰晶坠子叮叮当当碰在她鼻尖，映得那双眼睛更加美。

台阶下看热闹的冰娃娃们顿时哄笑起来，扬手撒出大把冰菱花。碎晶里裹着的萤火虫被惊动，幽绿的光忽明忽暗，在喜堂里流窜如星子。

这两个老东西打哪儿冒出来，出现得毫无征兆，难道也是幻化出来。不会这里只有我一个是真人吧！

袖口突然一紧。新娘子攥着我的衣袖，声音比落在睫毛上的雪还轻：“人间的规矩...非得跪着拜么？”

她顿了顿，“我膝盖冻住了，弯不下去......”

瘦老头闻言“啧”了一声，广袖翻飞间，两尊剔透的冰蒲团己凝在案前。胖老头趁机从袖笼里摸出把冰瓜子。

“咔嚓咔嚓”嚼得欢实。梁上打瞌睡的雪鸮被惊得炸开羽毛，飘落的绒羽正盖在供桌的冰雕蟠桃上。

我伸手拂去她凤冠上沾着的萤火虫，冰凉的翅羽在掌心扑簌，反正这些都是幻像，我心里暗道：“娘子，站着拜也行。”

“二拜高堂。”

胖老头刚挺起肚子要受礼，就被瘦老头踹了个趔趄：“你个冰疙瘩也配当高堂？”冰孩儿们哄笑着撒出裹着萤火的冰菱花，碎晶在新娘嫁衣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夫妻对拜！”

她突然掀起盖头一角，霜雪般的面容在珠帘后若隐若现。我们额头相触的瞬间，她发间步摇突然化作活蝴蝶，绕着我们飞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