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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侍寝(二)
宣政殿暖阁的菱花窗糊着高丽纸,映着远处宫道上一点疾速移动的灯火光晕。那光点由远及近,停在紧闭的内殿门前——正是送卓听晚侍寝的步辇。
寝殿的漆金门扉无声地开启一线,旋即又沉重合拢,吞没了外面的灯火与寒意。步辇并未发出多少声响,只轻微摇动了几下,便被稳稳放下。
两个抬辇的内侍无声退至暗影里,如同两尊石像。一道颀长冷冽的影子被身后摇曳的宫灯投在深红色的织金绒毯上。
卓听晚无需抬首,亦能感觉那道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君主生杀予夺的沉压。
她深吸一口气,馥郁暖香中隐约有一丝熟悉的龙涎气味。眼睫低垂,她屏气敛息,盈盈屈膝下拜,广袖云般委地。
“妾卓氏,拜见陛下。”嗓音清软若莺初啼,藏着恰到好处的、引人怜惜的微颤。
头上许久无声,只有他身上清冷的龙涎香气沉缓地漫过来。
终于,一声极淡的“嗯”逸出。皇帝只略抬了抬手,示意起身。
他没看她,径首转身,走向内里深处拔步床畔的紫檀透雕夔龙桌案。沉重的背影隔断了烛台的光,那桌上一本摊开的奏折边,搁着一只墨迹未干的朱笔。
空气一时凝滞如寒潭水。殿角的鎏金狻猊兽口中安静吞吐着暖香,只那烛焰偶尔轻轻爆出一两点轻微炸响。守夜的两名宫女屏息立在帐幔阴影里,几乎凝固成了屏风上的纹饰。
卓听晚起身,袖中指尖无声捻动着那冰凉的瓷瓶。
她目光极快地扫过寝殿——角落的铜鼎、窗边的莲花如意耳三足香炉、榻旁小几上的青玉兽口博山炉……最终,定在离御榻稍远、紧挨着窗下一张酸枝小憩榻的莲花香炉上。
皇帝坐到案前,修长的手指己经捻起那本摊开的奏疏,垂目细看,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首线,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时机稍纵即逝。卓听晚踱步,裙裾扫过厚厚的绒毯,没有一丝声响。
她走向角落那放置茶水器物的酸枝木几,仿佛只是去添一盏热茶。广袖自然流泻,如烟似雾,不动声色地拂过窗下小榻旁那尊莲花香炉精雕细琢的炉顶。
青烟依旧从镂空的莲瓣间隙中袅袅逸出,看不出半分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端着一盏热茶,回转身,步态轻柔如柳絮拂风,走向御案。目光始终低垂,只从那浓密的睫羽缝隙间,瞥见那明黄的衣袖纹丝未动。
炉中暖香混杂着幽微的药气,无声无息地在殿内弥漫开来,如同无数细不可察的丝线,悄然渗入鼻息心肺。
守夜的宫女垂着头,鼻尖似乎闻到一缕极淡、极陌生的草木清涩之味,待要细究,却己消散无踪,只疑心是外头夜露寒气带了新摘叶片的味道进来。
这毒也不是非要下在茶水里,卓听晚倒了自己喝,她要是端过去祁楚泽也不一定会用。
“圣上,还不安置?”
起楚泽看着卓听晚时一个柔弱的美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你先安置就是了,朕。”
下一秒祁楚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卓听晚嘴角流血,自己似乎腹部也有些绞痛。卓听晚率先倒下,她在毒,之前江窈说过她想要谋心,她自然要成全了她这番心。
当然了她也中毒这是排除嫌疑,另外也是看看有没有机会截胡,虽然大概率是不能。
祁楚泽撑着身子站起来,“来人!传太医!”
很快这边出事的消息就传到了后宫,太后原本己经睡下,可守夜的嬷嬷进来说了此事,也赶紧起身前往昭德殿。
江窈她们也收叶子牌,稍微收拾一下,便赶紧赶过去,圣上被下毒这可是大事。
“你们说谁有这个豹子胆给圣上下毒,不要命了!”纪云舒小声道。
“谁知道啊,会不会卓贵人?”裴若蘅道。
“不能,听闻卓贵人比圣上更早倒下,她要是下毒之人应该不会让自己也中毒才对。”江窈道。
“万一....是苦肉计。”裴若蘅道。
江窈摇摇头,“可是她下毒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除了给卓家惹上一身骚之外,自己也极其有可能没命的!”
而淑妃紧紧握着锦屏的手,几乎站不住,“这毒圣上怎么会中毒了?”
“娘娘您要冷静啊,咱们是下毒了,但是那是针对卓贵人的,娘娘放心卓贵人那边我己经处理好了,这毒药必定会从婉才人那搜出来。
至于圣上,那肯定是有人给圣上下毒,娘娘这跟我们可没有半点关系啊!娘娘可要站稳脚跟,好好看着婉才人百口莫辩,最后被赐死的样子。”
“对,你说得对,本宫又没有下毒谋害圣上,本宫慌什么。”淑妃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这才稍微缓过来,“走,我们先去昭德殿,到时候见机行事。”
“是。”锦屏扶着她往昭德宫去,原本她也还有些犹豫的,只是淑妃最近又拿自己的贝贝威胁,并且还送了一截妹妹的手指,或许是察觉最近她心不在焉的缘故。
昭德殿。
原本肃穆的寝殿此刻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的死寂。
空气里混杂着熏艾的苦涩、残余的龙涎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血腥味与浊物的气息。
皇帝祁楚泽己被移至上首的拔步龙床。帐幔半垂,隐约可见其明黄寝衣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苍白如纸的面色。
数名太医围在床前,一个个额头冒汗,手指搭在腕间,大气不敢喘。
太后端坐于龙床不远处的紫檀交椅上,手里捻着一串碧玺佛珠,闭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但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比殿外呼啸的北风更刺骨。
殿门开合间,后宫妃嫔们如一片片飘零的落叶,在宫人的引导下无声涌入。
贤妃早就在太后跟前焦急的看着,纪云舒、裴若蘅、江窈等人立在左侧下首。神情担忧。
卓听晚像一片凋零的残花,蜷缩在宫女临时铺设的锦褥上,双目紧闭,唇边、下颌、衣襟沾染着大片暗红和污浊的痕迹,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几个太医正轮流给她灌入催吐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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