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梦初醒

仙族无梦。

可玉音近来却总在梦里惊醒。

她浑身冷汗地坐起身，指尖死死掐住左臂——那里完好无损，却冷得像一块冰。

“又做噩梦了？”殿门被推开，帝君手持玉盒缓步而来，眉目慈悲如画，“这是老君新炼的金丹。”

帝君如往常一样带来了金丹，据说可以治好她损毁的仙脉。

只是每次服用金丹之后，她总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金丹咽下，如梦似幻的感觉慢慢侵袭过来，她又睡了过去。

近百年来她都做着同样的梦——

梦里，凌霄殿的白玉地面冷得像冰，大殿中央放置着断了一只手臂的太子，鲜血淋漓。

玉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帝君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太子受伤了，他需要你为他疗伤。"

"可我不会疗伤......"她摇着头，声音发颤。

"你会。"帝君微笑："只要你施展空间法术，就可以移骨续肉。"

灵力被强行催动的瞬间，玉音听见自己骨骼和血肉碎裂的声音。

太子被魔兽撕裂的断臂正在逐渐愈合，而她的左臂却像风化般寸寸消散，只余一片血肉模糊。

剧痛中，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

血月当空，太子被魔兽咬住胳膊的刹那，帝君就站在几步之外，袖手旁观。

玉音被疼痛惊醒，混混沌沌的想：怎么在梦中也这么痛呢？

她抬起梦中断掉的左臂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没什么异样，只是触手有些凉，没什么温度。

……

这日帝君又来了：“跟我去个地方吧。”

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却己经背过身去等玉音了。

穿过云雾缭绕的瑶池，路过异兽齐鸣的万兽园，金光闪闪的“凌霄殿”三个字刺进玉音的眼睛。

噩梦成真，恐惧席卷了她，她站在大殿前迟迟不肯动。

帝君见她如此，皱了下眉，马上就有人架着玉音将她丢进了大殿中央。

梦境与现实重合，只是这次玉音脚边躺着的是公主琼茹。

琼茹浑身是血，左脸像是被烈焰焚烧过，连带着左耳和头皮也被烧焦，焦黑的血肉蜷缩起来，牵拉着她的右脸，让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如恶鬼一般可怖。

凌霄殿寂静无声，帝君面无表情：“玉音，快开始吧。”

玉音转身就逃，却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在地上。

她挣扎着爬起，指甲在玉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却又被更狠地按回去。

灵力被强制运转，琼茹焦黑的皮肉正诡异地蠕动重生，而玉音原本无瑕的面庞却逐渐扭曲蜷缩起来，因疼痛而抠住地面的指甲断裂开来，点点血迹染上了凌霄殿的白玉地面。

突然，玉音停止了挣扎。

琼茹的记忆涌进她的识海——原来那些“治愈仙脉”的金丹，那些宠爱与夸赞，都只是为了把她养成最完美的容器。

她突然想起每次服下金丹后帝君的眼神，那不是怜惜，而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完工的器皿。

玉音闭上眼，血泪划过脸颊。

她想不通，她只是想要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明明己经那么努力了，因天赋惊人遭族人暗害，拼着仙脉尽毁也要逃离九凤族的掌控，无法运转灵力，便硬逼着自己改修符箓。

后来帝君来到了她的身边，说她天资卓绝，待她极好，每隔三日就会送来金丹为她修复仙脉，还为她搜罗诸多上古符箓卷轴。

她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了，甚至曾为噩梦中"诋毁"帝君而愧疚，殊不知那才是被金丹压制的真实记忆。

所谓的天资卓绝，不过是她作为容器的资质；那些勤修苦练，不过是在打磨器皿的成色。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仙脉稍有起色，帝君眼中就会闪过那种令人战栗的狂热。

原来从始至终，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承载帝君心魔的——器物。

……

玉音被送回去的时候，血泪滴在仙宫西处可见的云上，被稀释成一团团如梦似幻的粉色云雾。

她看着这残酷的美丽，无声的笑了笑。

帝君将她视为一个器物，却未想到空间法术能将对方的记忆也掠夺过来。

凌霄殿那日过后，玉音的左脸和左臂变得一般冰凉无觉。

玉音抚着自己的左脸：“原来如此。”

她被换走了左臂和左脸，如今的模样都是假的，所以才没有温度。

曾经每隔三日一次的金丹变成了每日一次。

帝君温和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急切的口子，他递给玉音一颗金丹：“你的仙脉如今己经大好了，老君说，再吃七日就可以恢复如初了，我等这一天己经很久了。”

玉音还是那副呆呆的神情，点点头顺从的伸出手，手指接触到帝君手心的瞬间，帝君感到一息眩晕。

他按了按额角，心道如今他失控的越发频繁，好在如今“容器”己经快准备好了。

看着帝君离开的身影，玉音懵懂的神色消失无踪，唇角勾起：“我也在等这一天啊，帝君。”

催动灵力，玉音用点心换出金丹，帝君没发现刚刚那眩晕并不是因为心魔，而是玉音对他施展了空间法术。

不紧不慢地撵着那颗金丹，玉音思索着刚刚获取到的帝君的记忆——

仙族式微，血脉微薄，万年前再平凡不过的空间法术，如今却只能仰仗灵力特殊的人才能施展，而整个三界，帝君只找到玉音一人有此天赋。

而帝君，需要空间法术。

仙族情感淡薄，极少会产生心魔。

一旦产生心魔，那便是附骨之疽，断然不可能消除。

除非自断仙脉，重入轮回，亦或堕入魔道，永世为魔。

堂堂仙界帝君，居然染了那么重的心魔，重到需要一具完美容器来承载肮脏的业障。

太子的"意外"，琼茹的"重伤"，都不过是为验证她能力的残忍实验。

玉音并不想让帝君如愿，她向来记仇。

金丹的碎屑顺着玉音的手指簌簌洒下，融进云雾中消失不见。

……

帝君计划中的那一天终于到了，看到帝君的时候，玉音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

帝君察觉到她的状态，询问：“玉音心情很好？”

虽然玉音的神识恢复了清明，可长久被控制，她的状态还是有些不正常，极力忍住兴奋的战栗，玉音道：“还不错。”

帝君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一如既往的专制：“跟我去个地方。”

玉音顺从的下床，云锦织成的衣裙顺滑的垂落到地上，打散了地面上若有似无的云雾，遮住了她光洁的脚。

若非帝君自大，就能注意到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金丹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