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离醉红楼

眼睛挣扎着逃离黑色，铁锈味先于视觉漫上来。叶姝指尖摸索到粗麻布床单，缝隙间嵌着草屑，不像醉红楼的丝绸软被会咬手指。

祂想坐起，后脑却撞上冰凉的木柱——这是哪里？记忆里最后能够勉强看清的画面，是雪夜中那抹白狐裘

喉间泛起苦杏仁味，许是昏迷时被灌了药

祂屏息细听，檐角有铜铃轻晃，远处传来梆子声——卯时三刻。

不是青楼的销金窟，倒像城郊的老茶馆。指尖抚过桌沿，摸到道未上漆的木茬，和家中旧八仙桌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木茬。祂趴在桌角看哥哥抄书，墨香混着灶间蒸红薯的甜。

“阿姝别动，”

哥哥用狼毫尾端戳祂鼻尖，“等哥中了秀才，给你换张象牙面的梳妆台。”话音未落，娘端着药碗进来，瓷勺碰着碗沿叮当作响，像一串碎了的星子。哥哥身体一向不太好，自祂出生起，哥哥似乎一首在喝着药

那时的祂还在幻想着等哥哥出人头地带自己过好日子

变故发生在暮春。哥哥咳血的帕子如同艳丽的朱砂手串，显然是病重了

那天，爹蹲在门槛上抽完第三袋旱烟，烟袋锅把青砖烫出个焦黑的疤。

“岭南的大夫说，得用三年野山参吊命，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娘的梳头篦子卡在她发间，扯下好大一片头皮

“罢了，阿姝生得俊，去醉红楼唱唱曲子，接接客，也好换些银钱，我们养祂这么大，也算是仁至义尽，让祂去换些钱而己，没什么的”

几句话扭转了叶姝的未来。

祂记得被塞进麻布袋时，哥哥追着车轮跑，咳出的血珠溅在祂鞋面，而他甚至没有见到哥哥最后一面，心中满是恐慌和对未知命运的不安

最后一眼，看见娘往人牙子手里塞了块碎银，那是祂藏在枕头里，准备给哥哥买纸笔的钱，可到底最终没有送出去，看到这一幕，叶姝的心突然慢慢平静下来了，或许自己真的命贱吧

“到了地方乖乖的，”人牙子的汗臭味裹着威胁，“敢喊就剜了舌头。”

醉红楼的红盖头掀开时，祂才知道“绣庄”是骗人的幌子。 妈妈用滚烫的烙铁靠近祂后颈，威胁道

“小贱蹄子，怎么就让我收了这么个不男不女的贱人？看着就让人烦心，从今天起，你叫红儿，唱曲儿的清倌人。”

叶姝松了口气，至少这人还有些良心，没有让自己去接客，

梳妆镜前，祂摸到自己头皮上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反抗时被 妈妈用茶盏砸的，碎玻璃嵌进头皮，眼前总有些模糊，许是砸着了什么不该伤的地方

给卖身契按手印那晚，祂听见娘在走廊里哭。“祂才十岁......”

“十岁？”

妈妈的金镯子磕在门框上，“你男人拿这个不男不女的贱蹄子换了五十两银子，现在又来装菩萨？”

纸页翻动声里，叶姝把指甲掐进掌心，指甲缝里还留着哥哥教她写“姝”字时的墨渍，祂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的未来就这么被注定在了这不干不净的青楼里

冬夜的风卷着细雪割过脸颊，叶姝攥紧浸透香粉的绢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个想法，在心中越放越大，逃跑！

脑袋有点发昏，这场冬天太冷了，骨头缝都溢出了寒意，叶姝发烧了

但是青楼里的老鸨显然没有任何给祂治病的想法，再不逃跑就只有死路一条

雕花窗棂吱呀作响，金漆剥落处露出暗红木纹，像极了昨夜被掐出血的腕子。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妆奁，胭脂盒骨碌碌滚到床脚，映出苍白如纸的脸——再重的脂粉都遮不住脸上的病色，鬓边发冠己卸，只余一根木簪别住乱发。

房间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姝，老鸨似乎总觉得叶姝要逃跑，没给祂留下任何出口，只有一个窗户

踩上窗沿时，衣摆被木刺勾住，叶姝咬牙扯断那截织金缎面，任由碎布片飘进楼下灯火，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三楼，要是跳的狠了，自己这条命也保不住

刺骨的凉从脚底窜进心口，远处传来妈妈尖利的叫骂，混着琴弦断裂的声响。

深吸一口带冰碴的空气，给自己鼓劲，叶姝蜷起手指扣住青瓦缝隙，在瓦片滑落的脆响里，少年的身形跳了下去

漫天飞雪雪粒子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叶姝不敢停顿，左腿隐隐作痛，似是摔骨折了，但他不敢停歇，死了命的向前跑。

绣花鞋早跑丢了， 踩过结霜的青石板，脚踝被碎冰碴划出道道血痕。喉间腥甜混着雪粒，每跑一步都像有人用细针扎进太阳穴，额角缠着的布条早被冷汗浸透，伤口在颠簸中崩开，温热的血顺着睫毛滴进眼里，模糊得只剩漫天飞雪，少年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鲜血在身后绽开红莲

踉跄着撞进松树林时，额头的血己经凝成暗红的痂，混着汗珠往下滑。

被枯枝绊倒的瞬间，叶姝基竟觉得自己没救了，祂抓住了片雪白的衣角——那人广袖上绣着冰裂纹，衣摆沾着未化的雪，像从月光里裁下来的影子。

真好啊，想必这是接自己下地府的吧，醒来死后有个归处，也是不错的

喉间涌着铁锈味，只能扯着那的袖口，叶姝似乎还想挣扎些什么？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出破碎的"救..."字，眼前就炸开成片的雪花，坠入无边的冷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