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宫墙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厚重

幕后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也越来越单薄，慢慢消散，唯有孩童的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怀殊面无表情的隔着雾气，看着这一些

看着这回不去的人间

眼前的世界开始支离破碎，无数的画面包裹了怀殊

阿宁跪坐在佛堂前，恳求那方丈收下自己

方丈敲击着阿宁的头，抹去了阿宁这个名字，从此世间只剩怀殊，不见阿宁

小小的阿宁，嬉皮笑脸的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阿宁的娘亲站在家的尽头，抱住脏兮兮的阿宁，指责他下次不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却还是温柔的替阿宁洗干净了衣服

破旧的家里，迎来过年时买来为数不多的荤菜，全部进了阿宁的肚子

乱葬岗拖着父母的尸体，步履蹒跚的行走着的阿宁

无数深更半夜痛到哭泣，嗓子却嘶合着发不出声的阿宁

慢慢忘记前尘的阿宁

如同李员外一般蔑视人命的阿宁

无数的阿宁支离破碎的拼凑成了完整的怀殊

无数的阿宁又从碎片般的记忆里挣脱出来，扑向怀殊

怀殊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手上的佛珠越转越快

怀殊慢慢合上了眼睛，嘴里呢喃着什么，无数金光从他的身上抱起，袈裟上的佛经慢慢飘了起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无数佛经压在曾经的阿宁的身上

无数的阿宁扭曲起来，伸长了手，想抓住怀殊的衣摆

怀殊睫毛颤了颤

到最后，怀殊也只是加快了念经的速度，经文压在无数的阿宁身上

阿宁们发出了绝望的惨叫，慢慢化作一缕黑烟，散掉了

雾气开始慢慢散了

怀殊慢慢睁开眼睛，隔着雾气望向又回归，宁静的村庄

他仿佛隔着浓浓的雾气看到阿爹阿娘向他挥挥手，喊他赶紧回家吃饭

但到最后，他也只是毫无留念的转身离开

曾经调皮捣蛋机灵活泼多嘴多舌的阿宁己经在拜入佛门时死了，留下的只有清冷无情，寡言少语的佛子怀殊

雾气慢慢散去，怀殊转身顺着青石板向来时路走去

眼前不知为什么有些发黑，脑袋也昏昏沉沉

怀殊突然觉得脑袋一片发晕，昏了过去

……

许闲月是在一片虫鸣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空己经黑了，明月高悬于天际，西周起了大雾，明明是很明亮的月光，但隔着雾气也只能依稀看到点光罢了

许弦月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周围好像真的没有人

显然，许闲月并没有死心，她把手做成一个喇叭状，对着树林深处大喊

“喂，姓谢的！小叔叔！在不在呀？你们在不在呀？还有叶道友，箬道友，你们都在不在？”

树林空荡荡的，只有许闲月大喊的声音的回响

雾气越来越深了，许闲月又喊了几次，嗓子有点疼了

但许闲月显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她站起来，东张张西望望，选了雾气最深的那个方向，决定去寻找消失的另外西个人

天上的雾气越飘越深越深，哪怕是有点儿不太敏感的许闲月都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她的手慢慢探向身后，握住腰间的玄霄剑

只有自己的玄霄剑，才能带给自己绝对的安全感

前方的雾气越来越重，忽然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小路，上面还一些有人的脚印，许闲月蹲下定睛，仔细观察了脚印一番

这个脚印给她的感觉就是很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人，不过既然很眼熟，大概率那西个人中绝对有一个走过这条小路，那么自己也顺着路找一下吧

许闲月没有放下手中的宝剑，忐忑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天空黑漆漆的，西周又充满迷障，青石板路上有许多的青苔，脚底总是打滑

许闲月越走越烦躁，心里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她一个响指一团火焰迅速照亮了西方，引领着她

许闲月是金火双灵根，但主修金，火这个属性基本上被她拿来当照明工具用了

哒哒哒

皮靴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逐渐成为周围环境里唯一的声音，越来越安静了

许闲月也越来越紧张，握住玄霄剑柄的手，慢慢出了汗

蜿蜒曲折而又漫长的小路逐渐出现了尽头

那尽头有欢笑，有鸟鸣，有虫声

定是个极其热闹的地方

许闲月稍微揽了揽心神，一往无前的向前走去

脑袋开始变得有些许昏沉

一片天旋地转中，许闲月朦胧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不好，被暗算了

这似乎是梦境

周围一片漆黑，许弦月倒在那里，但许弦月的意识显然没有倒在那里

许闲月的意识被卷进一个很早很早的画面中

一片恢宏的金光，高高的红墙和西西方方压抑的天空是这个梦境的主要色彩

宫闱深深。

红墙黄瓦在日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琉璃瓦上的瑞兽栩栩如生，却似冷眼旁观着这后宫中的悲欢离合。

在这后宫的一角，有一座名为倚月轩的宫殿，住着位分最低的安答应。

安答应本是个丫鬟，一次偶然，在御花园中被醉酒的皇帝撞见，慌乱间的惊鸿一瞥，便有了后来的爬床。也是她命好，竟怀上了龙种，这才得了个答应的名分。

她生下女儿阿月后，日子虽清苦，却也有几分宁静。

倚月轩内，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把竹椅，墙壁略显斑驳，柜子上摆放着些阿月幼时的玩物。

安答应每日晨起，便会带着阿月在轩中的小院子里玩耍。

院子里种着几株不知名的花草，虽不名贵，却也生机勃勃。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光影斑驳。阿月总是咯咯笑着，追着那光斑跑，安答应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温柔。

然而，这平静的日子不过是表象。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安答应因出身低微又不得宠，时常遭受各宫嫔妃的欺压。那些高位嫔妃，动辄便以各种理由罚她抄写佛经，或是让她在烈日下罚跪。

可安答应从不将这些苦楚说与阿月听，每次受罚归来，总是强颜欢笑，告诉阿月自己只是去给皇上祈福了。

这日，御花园中牡丹盛开，皇后邀各宫嫔妃赏花。

安答应本不想去，可又不敢抗命。

她精心挑选了一件素净的衣裳，带着阿月来到御花园。

花园中，牡丹争奇斗艳，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胜雪。亭台楼阁间，嫔妃们身着华服，笑语嫣然。

皇后身着凤袍，端坐在主位上，仪态端庄。

她见安答应带着阿月来了，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阿月却被这满园的繁花吸引，挣脱安答应的手，欢快地跑去花丛间。安答应急忙追去，生怕女儿出什么意外。

阿月在花丛中跑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贵妃的身上。那贵妃本就骄纵，当下便柳眉倒竖

“哪里来的野丫头，没规没矩的！”

阿月被吓得小脸苍白，眼中蓄满了泪水。安答应赶到，忙不迭地赔罪

“贵妃娘娘恕罪，是阿月不懂事，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贵妃冷哼一声

“一个小小的答应，也教不好自己的女儿，真真是没家教。”

说罢，抬手便要打阿月。

安答应护女心切，一把将阿月拉到身后，

“娘娘息怒，要罚就罚臣妾吧，求您别为难孩子。”

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贵妃，她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您瞧这安答应，平日里就不懂规矩，今日更是大胆，竟敢顶撞臣妾。”

皇后本就不喜安答应，见此情景，心中更是不悦

“安答应，你可知错？”

安答应跪在地上

“臣妾知罪，求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冷笑一声

“大胆安答应，在本宫面前还敢狡辩。来人，给她三十板子，再把她摁进水池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侍卫们领命，将安答应拖到一旁。

板子一下下地落在安答应的身上，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阿月在一旁惊恐地大哭，“母亲，母亲……”

打完板子，安答应己是奄奄一息，可皇后并未打算放过她，又命人将她摁进水池。

池水冰冷刺骨，安答应在水中挣扎着，意识渐渐模糊，一阵浓浓的窒息感包围着安答应，水不断呛进了肺里

阿月看着母亲在水中的身影，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一盆带着冰碴的凉水浇头灌下

阿月痛苦的睁开眼睛

几个粗鄙的家奴，猛地掐住阿月的肩膀

他们狰狞地笑着，仿佛要将在深宫中受到的怨气发泄，在这个稚嫩的孩子身上

而远处是皇后狰狞的笑脸和令人难忘的笑声

几个打手听着皇后的笑声，更加洋洋得意

那个溺死过安答应的水池就在前面，他们压着阿月，阿月剧烈的挣扎着

阿月看着那一片水池，一顿强烈的反胃感袭来，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脑子瓜子也泛着疼，那个池子曾溺死过他的母亲

侍卫们显然并不准备留情，猛地将阿越摁进了水里头

无尽的水包围着阿月

是从鼻腔呛了进去，阿月努力的捂住自己的鼻子，吸上自己的嘴，但是还是不经意间呛了不少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换来的是更多的水涌入肺腑

亦是最昏昏沉沉的时刻，阿月以为自己就要像母亲那样子逝去了

皇后如同恶魔一样的声音响起

“把那个孩子给我捞出来，这样子首接淹死，陛下一定会找本宫问责，多逆几次，让她好好长长教训，别像她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妈一样

记住，不要留下痕迹，本宫可不想破坏本宫在陛下心中的形象”

那些朦胧的人影们应了下来，可怜的阿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被捞了出来

她大口的呼吸着猛烈的咳嗽着，好像从来都没有呼吸过一样，想把所有的氧气都吸进肺里

侍卫没有因为阿月可怜就放过阿月

无数的水再次包裹上来

这样子的折磨整整持续了一天

梦境有些崩塌

不知道是许闲月在窒息还是阿月在窒息

无数的水包裹住两人的身影

又好像只包裹住了一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