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絮青

风卷着未化的雪粒掠过檐角，玉骨殿的铜铃碎成一串清响。

小光团漂坐的蒲团还留着两个徒儿的体温，案头残茶尚有余温，却只剩他指尖一点莹蓝微光，在空荡的殿内晃成游丝。

“走了啊……”

他的声音像落在宣纸上的墨，洇开淡淡怅惘，相较于平日欢快的语调和热闹的性格，多了几分孤独

微光突然拔高丈许，如流萤穿帘，撞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轻颤。

墙壁是普通的木板却又好像下面还有一层隐藏了什么，每一道纹理都刻着上古符篆。

闻千寻化作光团掠过“困云纹”时，指尖蓝光突然亮起，在第三道砖缝处轻轻一点——“咔嗒”声里，玉砖如活物般翻转，露出暗金色的饕餮纹锁。

“万年了，还是这么麻烦。”

光团绕着锁环转了三圈，突然分化出九道细芒，分别刺入饕餮的九窍。

金石相击声中，整面墙壁缓缓下沉，露出深幽的石阶。密室里浮动着陈年檀香，案几上供奉着漆黑牌位，“残天之下第六任气运之子柳絮青之位”七个朱砂字依然鲜艳如初，像凝固的血。

闻千寻突然一顿，在台阶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当他触到第一级石阶时，蓝光骤然收敛，化作雪色广袖拂过青玉砖面。烟雾散尽时，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银发如瀑垂落腰间，垂眸时，睫羽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如霜雪凝成的蝶翼，轻颤间似要振翅飞去。

赤色瞳孔泛着琉璃般的清透光泽，眼尾微微上挑，眼尾泛着薄红肤色白得近乎透明，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贝的柔光，眉骨与下颌线条却如刀削般冷硬，偏生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灼眼，像雪地里溅了滴心头血，将雌雄莫辨的气韵揉得格外凛冽。

银发用白玉冠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侧，衬得轮廓愈发精致。

鼻梁挺首如寒松，唇色却极淡，抿起时唇线锋利，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红得纯粹而深邃，仿佛将万年冰川下的岩浆都凝在其中，睫毛轻颤间，似有星子在赤色深渊里明灭。他静静立着，便如孤峰上的雪梅，既具谪仙之姿，又藏孤狼之锐，那点朱砂痣恰似画龙点睛之笔，让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攻击性，原来，这副仙人般的外貌，才是那人的本体

而这么个顶级美人，平日竟以一团小光团的形象示人

“师尊，寻儿又来迟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光团时的单纯清澈，低哑如淬了冰的玉箫。

案头铜炉里积着万年香灰，闻千寻指尖掠过炉沿，三柱檀香突然腾起青色火焰，却不闻烟味——这是他养了千年的“无相香”，凡人嗅之可延寿十载，于他却是解思念的药。

牌位前的青铜盏里还存着半盏灵酒，酒液凝而不流，映着闻千寻垂眸的模样。他屈指弹了弹酒盏，涟漪中浮出万年前景象

柳絮青穿着褪色道袍，蹲在陨仙山后崖给他编花环，青丝上沾着野蔷薇，笑得像偷喝了酒的孩童，那人的笑颜依旧浮现在眼前，可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的身影了

“您总说长生无趣，如今寻儿真成了万年孤客，才知最无趣的是连个拌嘴的人都没有。”

香灰簌簌落在他袖口

风从石缝里钻进来，卷得烛火明明灭灭。白璃忽然想起万年前那场大战，柳絮青以身为阵眼，在天魔之乱中碎了魂。

他当时守在阵法外，只看见漫天血雨中，师尊最后那抹笑，比朝阳还璀璨，或许是因为在气运之子生命尽头之时，她还是发挥了点她的作用，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小瞬，也灿烂如星火

他挥袖，转身离开，不做任何留恋。体内残缺天道的意志告诉他，他的寿命要走到尽头了，这般狼狈的模样，怎可面见师尊？

气运之子不可飞升，到了尽头即为死亡，拼上万年修为也不能飞升

这对气运之子来说是极为残忍的，明明有着极为深厚的，超脱神明的实力，却偏偏只能享受短暂的寿命，成为天道的傀儡

他不想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留见心中最美好的那个人

离开竹屋，站在空旷的山巅，或许是首觉，闻千寻向徒儿们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首觉那是最后

空旷的山巅，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慢慢泛起了雾气，包裹了这座独居世外的隐士高山。

那云雾像是有生命，凝成锁链状缠向闻千寻眉心朱砂痣。

闻千寻不避不让，任血雾渗入肌肤，忽然露出释然的笑

“狗屁的天道，吾死前还不得安生，要吾做任务，罢了，吾多做点任务，那孩子将来就能少做点，等吾完成这次清理bug的任务，就去找您，等我，师尊。”

他的声音混着风与雪，掠过竹屋外面百年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