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崔染山

东青君这才安静下来，瞥了商鸿一眼，道：“当然看不出，蚀骨虫啃下的骨头又不会吐出来。”

一些困于心底的愤懑释怀，离棠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这身皮相她挺喜欢，心下松快道：“我居然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商鸿转而问离棠：“你非山精鬼魅，怎会懂得异类化形之术？”

离棠讶异，商道长之前沉默的像冰山，跟死了老婆一样面无表情，竟会问她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却问住了她，连她自己都讶异，祈月宫虽擅长炼化异物作为傀儡驱使，却从未有化形之术。异类化形之术，倘若被有心人利用，故意催生魔物，那简首是人间祸害——那她是怎么会的呢。

离棠喃喃道：“兴许是生而知之。”

“怎么可能生而知之？”商鸿追问。

离棠认识商鸿时间虽短，但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风格只要不瞎都看得到，见他如此刨根问底，自己又借了法华仙门的好处，这件事情又确实解释不明白。说自己失忆了，他能信吗。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仿佛被千军万马踩踏过，痛得发紧，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东青君连忙上前去，探向她的脉搏，气息混乱无序，这个问题刺激到她了，而且她的神识有损，皱眉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

离棠缓缓靠在树下，听起来像耍赖一样，仰头道：“商道长，我失忆了。”

商鸿沉默无语，忽地蹲下身子，平视着她，一定要刨出根地追问道：“离棠，是否是你的本名？”

离棠摇头，语调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道：“商道长，你是不是认识我？还是你怀疑，我是你认识的某个人？”

这下，东青君都看不下去了，这俩人是在对接头暗号吧，有必要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吗？这一人一妖，一个神魂不全，一个被他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一位仙子飘然而至，凛然如冰雪，气质倒和寒山君如出一辙，冷冷道：“你是何人，敢擅闯仙门，寒山君也是你能攀附的？”正是真兰女君。

真兰是流云峰真华君的亲妹妹，真华君闭关修炼，流云峰的事务是真兰在全权打理，她的能力也堪比峰主，被尊称为真兰女君。

东青君一见真兰这姑奶奶来了，她可是寒山君的头号追求者，连忙打圆场说道：“寒山，你问她没用，她神识有损，根本不可能想起来。再说就算会异物化形之术，还能给法华仙门带来多大威胁？”

离棠闻言，微微一怔，心头苦笑：是了，寒山君怎么会认识她，法华仙门也是近些年才不再封闭山门，开始行走世间，问这些八成是担心仙门的安危，怕她是哪里来的祸害，说起来他也算心善，没在第一天就把他们赶下去。

“商道长不必多虑，我是看到山下招人做帮工才上山来的，目的是借贵宝地帮青孺化形，法华仙门的机要之地我从未涉足，您放心，我们二人即刻下山，不带走仙门一草一木一粒米。”

说到最后，她竟有些莫名的怒意。从乾坤袋里提出一套衣衫，扔给了青孺。

青孺连忙换好，跟在离棠身侧。

商鸿眼中微光渐渐熄灭，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自便。”

真兰女君细长的佩剑出鞘，道：“占了我仙门灵气，想走？”

离棠冷笑道：“怎么，你不怕再打下去，我想起来点什么，就刚好成了寒山君要找的人？”杀人诛心，诛心的话她可是给萧洄学到了精髓。

“你……巧舌如簧！”真兰女君道，“我就要看看你没了舌头还怎么能言善辩！”

东青君连忙道：“真兰师妹，你可是淑女，不要动不动就拔人舌头，咱们仙门己经不像从前那样闭塞，要行善怀柔，她用点灵气又如何，真华君和寒山君都不喜欢逞凶斗狠的。”然后赶紧示意离棠快走。

离棠拉起青孺，头也不回地下山了。还以为商寒山面冷心热，简首是大错特错！

见真兰灼灼眼神瞪着他，东青君半天不敢开口，等真兰人气哼哼地走了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追上了商鸿，语重心长道：“唉，你真是……你不喜欢真兰我理解，那就是个母夜叉，可那个离棠对你有好感，你看不出来吗？你孤身这么多年，都是老光棍了，就不要在乎门第出身……”

商鸿似乎是没有听到般，又恢复了冷冰的孤寡模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棠带着青孺下了山，仙门不留爷，自有爷去处，到了西京城郊，她终于是跨不过心中久久盘桓的梦魇，去了不悔峰，她的半生终结之地，萧洄就是在那里把自己救了回去。

不悔峰距离西京不远，原是一处古战场，曾有西京名将和手下的残兵在那里折戟跳崖，不屈而死。

壁立千仞，崖高峰陡，下有冰河奔流，犹如黄泉。离棠一步步，登上了峰顶，春日寒凉，山风冽冽，霞光里，一道背影被拉得悠长。

原来峰顶上有人。

离棠一怔，收起心中悲凉的情绪，打量着对方，是一个清瘦高挑模样的背影，衣袍宽松，双手背后，一派书生模样。

对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面容俊秀，目光温润，眼神清澈，拱手施礼，微微含笑道：“原来是你，折戟沉沙之地，难得遇到同道之人。”

离棠被他的书生气恍了一下神，这人她认识，就是醉仙楼里她包下的说书人！没想到他站起来之后，俊逸的书生气质更浓了。

离棠回礼道：“打扰先生雅兴，之前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内心暗自感慨还是社会经验太少，比起风尘仆仆的自己，这位朴素的书生显得格外清雅。能如此毫不费力不染尘埃地登上不悔峰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书生缓缓打量着她，难得见她如此守礼，笑了笑，道：“在下崔染山，敢问姑娘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