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败的试验品

张顾衡张了张口，用尽了气力，声音极为呕哑，仿佛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断断续续吐了长长一句话：“他的左眼……是安儿的，金丹……也是安儿的。”

原来他无意遇到的开启灵智的青牛，浇灌的竟是安儿的血肉！

离棠隐隐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却觉得难以理解，不可思议，道：“您说什么？”

商鸿朝张顾衡施了一礼，接下来他的话对这对祖孙来说，极为残忍。

“有人将张永安的金丹和左眼挖下来，换在了一头青牛身上，青牛有了金丹，启了智慧，化形，便是青孺。”

祈月宫修行不忌，炼化异物，操控傀儡，夺人修为，但将人的金丹转移到动物身上，真是闻所未闻。

离棠通过赤命蝶发现青孺有着牛身人眼时，心中隐隐有着糟糕的猜测，她助青孺化形，便是想通过青孺的形貌来证实自己所想。

如今得到商鸿的证实，她心底升出阵阵惊悚，丧心病狂的永远是人呐。

离棠好一阵沉默，终于道：“如此这般，是图什么？”

“是实验，青孺是试验品，或许是失败的试验品。”

商鸿沉声解释，离棠的表情极为难堪，资质欠佳的人，想通过攫取别人金丹获取修为，但是不敢用人尝试，就先用家畜尝试。

张顾衡连连喘息咳嗽，好一会儿，望着床头焦急的张永安，两行眼泪从枯老的眼眶中滚落，老人的眼睛锃亮，张永安，却只有一行清泪，死死地抓着老人的手。

张顾衡的双眼在绝望中迸发出诡异的光，开始胡乱言语起来。

“商鸿，你避得了吗……”

“萧洄，你不恨这世道吗……”

离棠怔住，第一次，从祈月宫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萧洄的名字，想起他骂西大世家的模样，难道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张顾衡开始疯狂地挥动着双手，一手抓一个，一边是商鸿，一边是离棠，癫狂地喊道：“修什么道，成什么仙，人间炼狱，破，破，破！”

赤命蝶，碎了。化成了一缕红色雾气，无影无踪。

张顾衡整个人跟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断了气。

赤命赤命，本为银色，只在散去时，留下一抹红。

青孺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原来不是“他”有机缘，而是张永安的命运太惨。

现在该怎么办，偿还吗？怎么还呢？

张永安趴在床边，衣衫破烂，一只眼眶空空荡荡，一只眼睛血红，干瘦的脸上挂着一行眼泪，两把鼻涕，疯疯癫癫，又哭又笑。

少年天才，成为残废，忍辱偷生。

离棠望着张永安，这个世道对他太过残酷，这少年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他在中原藏不住了，没有了内丹，去哪家仙门都没有用。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张永安嘶吼道：“滚，你们都滚！”

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商鸿，趴在张顾衡身上，哭道：“爷爷，你欣赏的商鸿和萧洄，他们都是只会逃避的懦夫，一个跑到南疆，一个躲在西域，若不是他们无能，这世道怎会如此？”

阳乐想说什么，却被商念拦下。

离棠大概明白张永安的意思，在世俗观念里，一个强大的人，必须去扛起他相应的责任。

做了，是本当如此，不做，是小人行径。

总有些人要么过早地承认了自己的弱小平庸，要么被逼到了走投无路，找不到出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指望放在别人身上。

离棠定定道：“你为何不去责怪加害者？”

张永安抬头，乱糟糟的头发下，仅有一只孤独的眼睛亮着，像一头绝望的孤狼，狠狠盯着离棠，道：“只靠责怪他们就能死吗！只靠责怪我的金丹就能回来吗？我没了修为，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报仇！”

离棠思索片刻，沉声道：“你可愿随我去祈月宫，那里修行百无禁忌，没有金丹也没关系。”

张永安怔住，黑暗中的野兽终于看到了唯一的光，坚决道：“我去。”

修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报仇。

安顿好张顾衡的后事，离棠有些神魂不定，便跟着商鸿在清平客栈下榻。

清平客栈三楼的小曲儿极为好听，离棠心不在焉地听着，无心再逛河洛。

她的首次任务失败了，幸而张永安找到了。

张永安根本不清楚当年到底是谁挖了他的金丹和左眼，他肠穿肚破被人扔在了乱葬岗，居然没死，被一个半吊子的行脚大夫救了。

有人在用活人实验，夺取别人的金丹，她到底该怎么做，是彻查清楚，还是回祈月宫继续做自己的大祭司？

青孺自回来就一首寝食难安，不知所措，望着离棠，道：“姐姐，我该怎么办？”

离棠道：“青孺，你跟着我难修正途，寒山君日前说对你青眼有加，有心收徒，你可愿意拜入他门下？”

青孺闻言，眼泪滚了下来，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我占了张永安的机缘，我根本就不配活在世间。”

离棠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开了心智，自然是有天命，而且你心地纯善，比很多人都好，你要带着张永安那份机缘，好好地活下去，去找商念他们玩吧。”

离棠叩开了隔壁的门。

商鸿似是正等着她的到来，引着她坐在榻上，几案上正煮着清茶。

商鸿抬袖，淡然地为她添上一杯。

离棠品了一口，道：“其实我是南疆祈月宫的大祭司，为还张顾衡一个情分，寻找他的孙子张永安。”

商鸿面色淡然，等着她发问。

离棠道：“张顾衡也请了法华仙门寻人？”

商鸿道：“不是张顾衡，是张永安，他请我找他的祖父张顾衡。”

离棠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张永安请的是他，而不是法华仙门。

商鸿提及过往，道：“我出身云州商氏，昔日百家联合讨伐雁山萧氏，我与当时的青城派少主，张顾衡的儿子张风楼有同袍作战之谊。张风楼夫妇身死战火，只留下张永安这么一个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