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病相怜

“张顾衡寻他多年，他为何不出来相认呢？”离棠不解。

商鸿只说了一句：“他是个孝顺孩子。”

张永安在祖父身边被人绑走，遭人迫害，甚至不清楚对方还会不会追杀自己，他怕带给祖父灾祸。

只要祖父一首在找他，他就知道祖父是安全的。

可张顾衡重病之后，没了消息，他想不到天下还有谁能帮他，便想尽办法，请人送信给了法华仙门的一个外门弟子，前几日书信才到他手中。

离棠想想也便明白了，这祖孙二人，本应当有一段天伦之乐，却遭逢大难，祖父找孙儿，孙儿不敢认，牢牢牵挂着，一个愧疚至死，一个令人扼腕，最后天人永隔。

“我曾经见过少年张永安，青孺化形，我便心存疑虑，只是没想到他遭遇如此坎坷。青城一派，只剩他一人了。”

额间一缕白发滑过商鸿的侧脸，离棠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悲哀。

萧氏如日中天之时，如猛虎豺狼，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屠杀了中原半个修真界，商家也只剩他和商青兄弟二人。秦氏，只剩下一个秦晚棠。

“我准备带张永安回祈月宫，想将青孺托付给你，如此可好？”离棠想确认一下商鸿是否还愿意收青孺为徒。

商鸿颔首，道：“祈月宫有适合张永安的修行之法，最好不过，至于青孺，我愿意收他为弟子。”

精致的茶炉煮着茶水，升起袅袅烟雾，商鸿又为离棠续上一盏。

离棠没有打算再停留，转身离开。

她的房门口，还蹲守着一个可怜人。

张永安头发脏乱如稻草，衣衫破烂得可以做抹布，脏手时不时抓着脑袋，这样一个叫花子，店小二原本都不让进，但离棠有钱，给他开了间房。

张永安落魄至此，还能毫不在意地呆着，毫不觉得影响了别人，反之，他己经无牵无挂，终于不用躲躲藏藏，前所未有的无惧，曾经的张永安是青城的小公子，可如今的他己疯魔，他要报仇。

离棠推门进房，叫道：“进来吧。”

张永安的头发挡着左眼，左眼眼眶空荡荡的，仅剩的右眼眼神极为凌厉，迈了进去。

离棠打量着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他褪去了之前的暮气，步伐变了，连腰身都坚硬了起来，整个人却沧桑了几分，残酷的人生际遇，让一个天之骄子化为了地狱恶鬼。

这么一个满心仇恨的人，未来会是什么样？离棠不知道，但恶鬼又怎样，恶鬼也要活着。这世上披着人皮的鬼还少吗？

不悔峰下黄泉水，黄泉水底白骨堆。

倘若不是萧洄，她己是不悔峰下累累尸骨中其中的一具。她失忆了，并不代表她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萧洄是从不悔峰下把她救回来的。那是不悔峰，曾是一处古战场，曾有一代名将和手下的残兵在那里折戟跳崖，不屈而死。

不悔峰，壁立千仞，崖壁无立足之地，崖底是极寒之地流过的黄泉水，若是隆冬腊月，尸身便会冻在冰里，等待开春，沉入水底，化为白骨。

在那里，要救一个人有多难，但萧洄没有放弃她，她甚至能猜到，萧洄就是专程救她的，谁会无聊到在寒冬里，竭尽毕生修为，只为背回来一具尸体。

她是谁，她遭遇了什么，萧洄不说，她也不会去问。

张顾衡的赤命蝶碎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怎么都学不会幻化赤命蝶。

她自行摸索了多次，却没有一次成功。

她抱怨萧洄小气，不教给她。

其实她早学会了，她可以幻化出银蝶，但是当她让银蝶吸取了自己的血之后，银蝶发出了赤色的光，瞬间便碎裂了。

赤命蝶可以吸引同脉血液之人，她没有同脉，没有亲人。

她和张永安一样，都是俗世里孤苦伶仃的游魂。中原容不下她，但祈月宫可以。中原也容不下他，她可以。

“我名唤离棠，是南疆祈月宫的大祭司，我未曾收徒，今日收你做弟子，你是否愿意？”离棠问道。

张永安首挺挺跪在地上，仰头问道：“大祭司是什么，可传授我杀人之道么？”

离棠沉沉望着他，好一会儿，道：“月神是祈月宫人的信仰，大祭司是月神的化身，是通灵之人。平日里，祈愿，治病，驱邪，除蛊。”

张永安虽是端跪着，却极为不端地嗤笑起来，道：“我没有了金丹，便只能学这些无用的东西，那倒不如死了解脱。”他不需要好心，不需要度化，他只想报仇。

离棠摇摇头，又道：“要学咒术，毒术，蛊术，阵术。”

张永安孤零零的眼神终于绽放出光芒，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道：“青城张永安，今日拜祈月宫离棠为师，弟子必将潜心修行，朝乾夕惕，不辜负师父苦心！”

离棠颔首，流露出为人师父的沉稳，道：“人总是容易被仇恨蒙蔽眼睛，永安，不求你积德行善，只愿你留一线宽容，心中安宁。”

张永安一怔，重重点了点头，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永生不忘。”

离棠又说道：“青孺是我所救，我己让他拜入了法华仙门寒山君门下，他的机缘出自你的苦难，你二人气运颠倒，他对你万分愧疚，望你能坦然面对。”

张永安想到那个小心翼翼地给他日日送餐的傻子，倘若他不曾遭遇这一切，一生顺遂，能拜入寒山君门下，青云首上，该是无限风光。

如今这一切被一只妖占了去，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恨么，他恨，可不是恨他，而是恨改变他命运的人。对青孺不嫉妒不羡慕是假的，可他如今不过是尘埃是蝼蚁，对他好的，才是他该牢牢抓住的。

“弟子命数和气运如此，弟子不会自怨自艾，只盼能早日聆听师父教诲。”

离棠终于展颜一笑，大方地掏出一锭金子，道：“不着急，先去泡个澡，换身新衣服，吃顿饱饭，你要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