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色黄昏，邻家悲歌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行踪诡秘的“妖兽”们，仿佛是铁了心要和青山村的村民们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而且还是单方面碾压的那种。它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小打小闹，而是开始变本加厉，愈发猖狂起来。

村子外围那些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田地，成了它们首要的“自助餐厅”。那些刚刚冒出嫩芽的庄稼，一夜之间便被啃食得七零八落，仿佛被一群饿了八辈子的蝗虫过境一般，惨不忍睹。村民们精心设置的那些捕兽陷阱，不仅没有捕到一根兽毛，反而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有的甚至还被那些狡猾的妖兽用石头和树枝“反向布置”了一下，差点把负责检查陷阱的村民自己给套进去，闹出了不少笑话。

恐慌，如同村口茅厕里那挥之不去的臭气一般，迅速在整个青山村蔓延开来，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白天还好些，村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互相壮胆，或者拿着锄头扁担，在村子周围虚张声势地巡逻一番，希望能吓退那些潜藏在暗处的“不速之客”。但一到夜晚，整个村子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死寂一片。家家户户早早地便熄了灯，门窗紧闭，甚至连平日里最喜欢在夜里引吭高歌的大公鸡，此刻也识趣地闭上了嘴，生怕自己那嘹亮的歌声会招来什么不祥之物。

只有那些被村长硬逼着组织的巡逻队员，举着摇摇晃晃的火把，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警惕地注视着村外那片漆黑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怪物的山林。他们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噼啪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被吓破了胆的土狗那有气无力的犬吠，不仅没有带来丝毫的安全感，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紧张和诡异的气氛。

这日黄昏，夕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烧得如同打翻了的鸡血盆一般，红得触目惊心，也红得令人心慌。

凌素心刚刚帮着母亲收拾完屋子，将那几只因为害怕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功勋鸡”赶回了窝里，正准备去给因为“英勇负伤”而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父亲换药，忽然听到村西头传来一阵凄厉得如同杀猪一般的哭喊声，还夹杂着一阵阵杂乱无章、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脚步声。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杀千刀的畜生啊！我的老天爷啊！”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那声音尖锐得能把人的耳膜都刺破。

凌素心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和母亲林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那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不安和恐惧。

“素心，你……你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点！”林氏声音颤抖地说道，同时紧紧地将年幼的凌小宝护在怀里，生怕他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叼了去。

凌素心点了点头，嘱咐母亲照看好弟弟，千万不要出门，自己则提起墙角那把早己生锈的柴刀（虽然她知道这东西没什么用，但至少能壮壮胆），快步向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跑了出去。

村西头，是平日里与她们家关系还算不错的邻居王婶家。此刻，王婶家那本就有些破旧的院门口，己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往院子里张望着，脸上充满了好奇、同情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正是从王婶家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凌素心仗着自己身材瘦小，好不容易才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进去。只见王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几近晕厥。她的丈夫王大叔，一个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此刻却双目赤红，布满了血丝，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状若疯狂地想要向院外冲去，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死死地拉住，嘴里还发出阵阵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我的儿啊！我的虎子啊！你死得好惨啊！天杀的畜生！老娘跟你拼了！”王婶的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在每一个闻者的心上，让人无不动容。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凌素心拉住一个平日里与自家还算相熟的妇人，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那妇人也是一脸的惊惧和惨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指着院子，声音发颤地说道：“是……是王婶家的小虎子……刚才……刚才还在院门口玩泥巴呢……突然……突然就从旁边的小树林里窜出来一只……一只比牛犊子还要大的青黑色妖狼！那妖狼……妖狼眼睛都是红的，一口……一口就把虎子给叼走了！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我们……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啊！”

“什么？！”凌素心闻言，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中，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一般！

小虎子！

那个才刚刚五岁，平日里总是流着鼻涕，喜欢跟在凌小宝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地喊她“素心姐姐”的、活泼可爱的虎头虎脑小男孩，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艰难地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向王婶家院门口那片沾染着新鲜泥土的地上。那里，还残留着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也格外的触目惊心！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让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那……那妖狼往哪个方向去了？”村长拄着那根用了几十年的枣木拐杖，面色凝重如水，声音沙哑地问道。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悲痛。

“西……西边！往村西那片黑风岭的方向去了！”一个恰好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村民，指着村西那片在夕阳下显得有些阴森诡异的山林，声音颤抖地说道。

王大叔听到这话，更是如同疯了一般，猛地挣脱开几个村民的拉扯，双目赤红地嘶吼着：“黑风岭！老子今天就去平了你那黑风岭！杀了那千刀万剐的畜生，给我儿虎子报仇雪恨！”说着，他便挥舞着手中的柴刀，不顾一切地就要向山里冲去。

“王大哥！你冷静点！你千万要冷静点啊！”经验丰富的老猎户孙伯，连忙上前一把死死地拉住了他，焦急地劝说道，“那妖狼凶猛异常，力大无穷，你……你一个人去，根本就是白白送死啊！我们……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多找些人手，一起……”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我的虎子！我的虎子啊！”王大叔泪流满面，一个平日里顶天立地的壮硕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声音凄厉而绝望。

周围的村民们，也是一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愤，纷纷咒骂着那凶残的妖狼。但更多的人，脸上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深深的无助。

妖狼！一只比牛犊子还要大的妖狼！一口就能叼走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这是何等凶残，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们这些手无寸铁、或者只有一些简陋农具的凡人，又如何能是这种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恐怖妖兽的对手？

凌素心站在人群之中，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小虎子被妖狼叼走时那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清晰地回响。

王婶那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的哭嚎，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一下又一下地刺在她的心上，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小虎子那张天真烂漫、总是带着一丝憨傻笑容的小脸，浮现出他那双清澈明亮、如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也浮现出院门口地上那几滴刺眼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这就是妖兽吗？

这就是凡人在它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面前，所要面对的命运吗？

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凡人的无力。

往日里那些为了柴米油盐而付出的辛劳，那些为了抵御风寒病痛而进行的挣扎，在这样赤裸裸的血腥和暴力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可笑。

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刚刚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嬉笑玩闹的孩子，转瞬之间，就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甚至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来不及留下。

她想起了自己那年迈多病、身体本就虚弱的父母。

她想起了自己那年幼无知、活泼好动的弟弟凌小宝。

如果……如果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发生在她最亲爱的人身上，她该怎么办？她又能做什么？

一股巨大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形的魔爪一般，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发抖，几乎要窒息。

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愤怒和不甘，也如同被压抑了许久的火山一般，在她心底最深处悄然滋生，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为什么？

为什么凡人就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他们就要像蝼蚁一般，任人宰割，任人践踏？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残害，而无能为力吗？

难道，就只能在恐惧中祈祷，在绝望中挣扎，等待着下一次厄运的降临吗？

不！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那轮如同鲜血般殷红的夕阳，也终于沉入了西边的山峦，只留下一抹凄厉的残霞，久久不散。血色的黄昏，被浓稠如墨的夜幕所取代。

王婶的哭声，也渐渐地低微了下去，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围观的村民们，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也开始默默地散去，各自回家。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而凝重的表情，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凌素心回到家中，看到父母和弟弟都安然无恙地待在屋里，那颗一首悬着的心，才稍稍地松了口气。

但小虎子被妖狼叼走的惨剧，却像一根毒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一想起，便会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姐，虎子哥……虎子哥他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王婶在哭……”凌小宝看到姐姐回来，有些不解地问道。他年纪还小，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也隐约听到了外面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悲伤气氛。

凌素心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摸了摸弟弟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宝乖，虎子哥……虎子哥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玩了，可能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回来。以后啊，小宝要听话，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调皮捣蛋了，也不要一个人跑到村子外面去玩，知道吗？”

林氏看着女儿那苍白憔悴的脸色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担忧。她伸出粗糙的双手，将女儿紧紧地揽入怀中，声音哽咽地说道：“素心，我的苦命娃啊，别怕，别怕，有爹娘在呢，有爹娘在呢……”

凌素心依偎在母亲那虽然瘦弱却也温暖的怀抱里，点了点头，但心中的恐惧和那种强烈的无力感，却丝毫没有因为母亲的安慰而减退半分。

她知道，母亲也同样害怕。

在这个随时都可能被那些凶残妖兽吞噬的残酷世界里，凡人的安慰和祈祷，是多么的苍白，多么的无力。

那一夜，凌素心彻夜未眠。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白天发生的那些血腥而残酷的画面。小虎子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王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只比牛犊子还要大的青黑色妖狼，以及院门口地上那几滴刺眼夺目的暗红色血迹……

这些，都像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小虎子，想到了王婶一家，想到了那只凶残的妖狼，也想到了自己一家人那渺茫而未知的未来。

她第一次，对村里那些老人们偶尔提起的、关于“仙人”和“仙术”的传说，产生了一丝遥不可及却又无比强烈的向往。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些能够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仙人存在……

如果……如果自己也能拥有那种毁天灭地、掌控生死的强大力量……

那是不是……是不是就能轻易地斩杀那些凶残的妖兽，保护自己的亲人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但仙人在哪里呢？仙术又在哪里呢？

那不过是存在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和话本故事之中的东西罢了。

现实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只能在无尽的恐惧中祈祷，在深深的绝望中挣扎，等待着下一次厄运的降临。

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

她痛恨这种无力感！

她痛恨这种任人宰割的命运！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的情绪，在她瘦弱的胸膛之中疯狂地涌动着！

那是一种对力量的极度渴望！一种对自身命运不屈抗争的强烈呐喊！

尽管，这份渴望和呐喊，在当时看来，是那么的渺茫，那么的不切实际，甚至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但它，却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凌素心那颗饱经创伤却又无比坚韧的心田之中，悄然埋下，等待着破土而出，茁壮成长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