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云压城，兽潮前兆

小虎子被妖狼当众叼走的惨剧，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狠狠地砸在了原本就因为妖兽出没而人心惶惶的青山村这口平静的（或者说，表面平静的）小水塘里，激起了滔天的波澜和更深、更浓的恐惧。

村子里一连几天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悲伤的气氛之中。家家户户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门窗紧闭，甚至连门缝都用破布条给塞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缝隙里钻进来。就连白天，村道上也鲜有人走动，偶尔有几个不得不出门的村民，也是行色匆匆，低着头，缩着脖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一般。

孩子们更是被各自的父母严厉地关在家里，不准踏出院门一步。谁家要是敢让自家孩子在外面乱跑，被村长知道了，轻则一顿唾沫星子淹死人的臭骂，重则首接家法伺候，打得屁股开花。毕竟，小虎子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再拿自家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了。

村长和几位在村里德高望重、说话比较有分量的老人，以及那位据说年轻时见过“大世面”的老猎户孙伯，一连开了好几天的“闭门会议”（其实就是在村长家那间漏雨的堂屋里，一边喝着劣质的米酒，一边唉声叹气地商议对策）。

经过数日的唇枪舌战、唾沫横飞（以及消耗了村长家半坛子米酒）之后，他们总算是“英明神武”地决定了几项“重大举措”：

第一，加固村子周围那些本就摇摇欲坠、形同虚设的简易篱笆。村民们纷纷响应号召（其实是被逼无奈），将自家能找到的木头、竹子、甚至是一些破旧的门板都贡献了出来，叮叮当当地修补了大半天，总算是让那些篱笆看起来比以前稍微“结实”了那么一点点，至少……至少能挡住几只野鸡了。

第二，在村口那几个主要的进出路口，设置了更为“坚固”的路障和一些看起来颇为“高深莫测”的简陋陷阱。路障是用几根粗壮的圆木和一些尖锐的竹竿搭建而成的，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至于那些陷阱，则五花八门，有挖的深坑，有设的绊马索，还有一些据说是孙伯祖传的、能捕获“百年老妖”的神秘捕兽夹（当然，那捕兽夹早己锈迹斑斑，能不能夹住一只老鼠都难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将村子里所有年轻力壮、能拿起武器的男子都组织起来，分成几队，日夜轮流在村子周围巡逻守卫。他们手中拿着的，也不再仅仅是用来照明和壮胆的火把了，还有磨得雪亮锋利的柴刀、寒光闪闪的斧头、甚至还有几杆从箱底翻出来的、早己锈迹斑斑、不知还能不能打响的土制猎枪。那是孙伯年轻时用来打猎的压箱底的宝贝，据说曾经一枪打死过一头三百斤的野猪王（当然，这也是他自己吹嘘的）。希望能用这些“精良”的武器，起到一些震慑妖兽的作用。

凌素心家自然也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准备。

凌老汉不顾自己那还没好利索的老腰，硬是拖着病体，在自家那本就有些破败的院墙边，堆放了许多削得尖尖的木桩，还用一些藤蔓将它们固定起来，看起来倒也像是一道简易的“拒马”，希望能阻挡一下那些可能闯入院子的不速之客。他又将家里那把用了几十年的柴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磨得雪亮锋利，寒光闪闪，仿佛能削铁如泥一般（当然，这只是他的美好愿望）。

凌素心则将一些容易点燃的干草和一些从山上砍回来的枯枝败叶，堆放在院子的角落里，又准备了一些火折子和火镰。万一真的有妖兽闯进院子，她们也能在第一时间点燃这些易燃物，制造一些烟雾和火光，希望能起到一些阻挡和驱赶的作用，或者至少能为她们争取一点点逃跑的时间。

这天傍晚，一家人围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吃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晚饭（一锅清汤寡水的野菜粥和几个硬邦邦的窝窝头）。气氛异常的沉闷和压抑。

凌老汉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面前一双面带忧色和恐惧的儿女，面色凝重地开口说道：“素心，小宝，你们都听着，爹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

凌素心和小宝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父亲。

只听凌老汉沉声说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山里那些畜生也越来越猖狂。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些畜生真的冲进了村子，冲到了咱们家门口，我和你娘……我和你娘会拼尽全力挡住它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素心，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到时候，你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带着小宝，从后院那个我们前几天偷偷挖好的狗洞钻出去，往东边那片最茂密的黑松林里跑！记住，一定要往林子深处跑，越深越好！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知道吗？”

凌素心听着父亲这近乎交代后事一般的沉重话语，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强忍着喉咙间的哽咽，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爹……我们……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要走一起走！要死……也一起死！”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林氏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女儿，泪水早己模糊了她的双眼，声音哽咽地说道，“爹娘老了，不中用了，活了这大半辈子，也够本了！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

凌小宝虽然年纪还小，不太明白父母话中的全部含义，但也从这压抑而悲伤的气氛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他伸出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姐姐和母亲的衣角，小脸上也写满了不知所措的惊慌。

日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惶恐不安之中，一天天地艰难地过去。

山林中的那些妖兽，似乎也察觉到了青山村村民们那严阵以待的防备姿态，暂时没有再发生像小虎子被叼走那样大规模的、骇人听闻的袭击事件。

但小规模的骚扰和试探，却从未真正停止过。

时不时地，便会有负责巡逻的村民，在村子外围的田埂边或树林里，看到几只鬼鬼祟祟、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妖狼的影子，它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并不轻易靠近，但那凶残贪婪的眼神，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也时不时地，会有村民在寂静的夜晚，听到自家屋顶或墙角处，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老鼠在啃噬木头一般的“咔嚓咔嚓”声，让人怀疑是不是那些体型硕大的妖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地向着小小的青山村收拢过来。

这天傍晚，天气骤变。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便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如同巨大的铅块一般，低低地垂了下来，仿佛要将整个青山村都吞噬掉一般。

紧接着，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起，卷起地上的沙石和枯叶，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连那些平日里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茅草屋顶，都发出了不堪重复的建筑，仿佛随时都会被掀飞一般。

“乖乖！这是要变天了啊！看这架势，怕是要下雷暴雨了！”村民们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望着天空那骇人的景象，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他们知道，这样的恶劣天气，最适合那些潜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活动了。

果然，天刚擦黑，还没等村民们将晚饭端上桌，村子外围便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刺耳的铜锣声，紧接着，便是巡逻队员们那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呼喊：

“妖兽！好多妖兽！它们……它们要冲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嗷呜——！”

“吱吱——！”

“吼——！”

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兽嚎叫声，此起彼伏，从西面八方同时传来，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包围圈，将小小的青山村困在了中央！

地面，似乎都在因为那些妖兽的奔跑和践踏而微微震动起来！

“是兽潮！是小规模的兽潮！那些畜生……那些畜生真的攻过来了！”老猎户孙伯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绝望和颤抖，“大家伙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守住村口！守住篱笆！千万……千万不能让它们冲进来啊！”

一时间，整个青山村都彻底乱成了一团！

男人们不顾一切地拿起手中的柴刀、斧头、甚至是一些看起来更像是烧火棍的武器，红着眼睛，嘶吼着，冲向村口和那些篱笆比较薄弱的地方，试图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恐怖妖兽。

女人们则带着早己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尖叫着，哭喊着，躲在各自家中那些看起来并不怎么牢固的屋子里，瑟瑟发抖，不住地向上天祈祷，祈求神佛保佑，祈求奇迹降临。

凌素心家。

凌老汉和林氏早己将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用木棍死死地抵住，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把磨得雪亮的柴刀和一根粗壮的木棍，神色紧张而凝重地守在院门口，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凌素心则紧紧地抱着早己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凌小宝，躲在屋子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

“姐……姐……我怕……我好怕啊……”凌小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不停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落叶。

“不怕，小宝，不怕，有姐姐在呢，姐姐会保护你的。”凌素心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弟弟，声音虽然也有些发颤，但却努力地保持着镇定，轻声安慰着他。但她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

外面的喊杀声、妖兽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村民们那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妇女和孩子们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交响乐！

火光，在村中数处冲天而起！那是村民们在绝望之中点燃的篝火，试图用火焰来驱赶那些凶残的妖兽，但也同样映照出了一张张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狰狞脸庞！

“砰！砰！砰！”

就在这时，凌素心家那扇本就有些破旧的院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着，发出阵阵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巨响！

“畜生！滚开！有种冲老子来！”凌老汉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抵住院门，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林氏则在一旁，用手中的木棍，不断地敲打着门板，试图用这种方式吓退外面的妖兽。

凌素心知道，他们家这扇用几块破木板随意拼接而成的简陋院门，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起眼的狗洞，那是父亲前几天趁着夜色偷偷挖好的，用一些杂草和破木板巧妙地掩盖着，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退路！

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对着门口的父母大声喊道：“爹！娘！那些畜生快要冲进来了！我们……我们从后院的狗洞走！”

“你们快走！别管我们！我和你娘还能再挡一会儿！”凌老汉嘶吼道，他能感觉到，院门在他的抵挡之下，己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散架！

“不！要走一起走！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凌素心泪如雨下，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自己的父母，独自逃生！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院门的一块厚实的木板，竟然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撞破了！

一只闪烁着幽幽绿光、长满了锋利尖牙的巨大狼头，从那破洞之中猛地伸了进来！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腥臭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

是妖狼！是那只曾经叼走了小虎子的恐怖妖狼！

“素心！快！快带小宝走！别管我们了！”林氏看到那只狰狞恐怖的狼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举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向着那只狼头砸了过去！

妖狼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愤怒咆哮，更加疯狂地撞击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

情况危在旦夕！

凌素心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了！

她猛地拉起身旁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的凌小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后院那个不起眼的狗洞狂奔而去！

她必须保护好弟弟！这是父母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后的机会！

黑云压城城欲摧。

小小的青山村，在这次突如其来的、虽然规模不大却也异常凶残的兽潮面前，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倾覆，化为乌有。

而凌素心一家的命运，也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系于一线，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