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废墟中的潜行

地下室里又黑又闷，辰辉醒过来是被饿醒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嗓子眼儿干得冒烟，胃里一阵阵抽着疼。

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慢慢爬起来。空气里全是尘土和东西烂掉的味儿，呛得他首皱眉。唯一的亮光，还是从入口那儿漏进来的一点灰蒙蒙的天光，看着就让人心里没底。他知道，总躲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吃的喝的，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锈得不像样的铁板推开一点缝，辰辉探出头去打量。外面依旧是灰雾蒙蒙的一片，不过好像比他刚进来时散了些，勉强能看清十几米远。那些塌了一半的高楼，像一根根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墓碑，安静地戳在那儿，整个城市死气沉沉的。

他吸了口气，努力把心里的慌乱压下去，开始在破败的废墟里搜寻。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不是碎石块就是些黏糊糊、叫不上名堂的玩意儿，走一步都得留神。他专挑那些看着还没塌利索的矮楼房下手。路边一家卷帘门被暴力砸开的便利店，成了他第一个搜寻目标。

里面的货架倒了一大片，上面剩下的东西都蒙着厚厚一层灰，散发着一股东西加速变质的怪味儿。饼干的包装袋一碰就碎，里面的饼干早就发霉长毛，不是黑的就是绿的。密封的罐头看着像是唯一的指望，可他翻出几罐，发现铁皮罐体也糙得厉害，有的甚至己经有了细小的裂纹。

他费劲撬开一罐瞅着还算完整的什锦水果罐头，里面的糖水浑得不像话，水果也蔫巴巴地缩成一团，跟风干的标本似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屏住呼吸，喝了几口那带着明显铁锈味的糖水，有总比没有强。

水更难找。以前满大街都是的自动售货机早就成了摆设，里面的瓶装水不是被挤爆了，就是被灰雾影响的变了颜色，根本没法喝。最后，他总算在一个塌掉的楼顶消防水箱的残骸底部，找到了一些积水，虽然浑浊，但闻着似乎还没彻底坏掉。他扯下身上的一块衣服布料，简单过滤了一下，然后就着破损的水箱边缘，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

刚觉得嗓子舒服了点，准备换个地方接着找，不远处一堆半腐烂的纸箱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辰辉立刻警惕起来。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慢慢靠近。只见一只个头不小的老鼠，正从纸箱的破口处探出脑袋。但这只老鼠和他以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浑身的毛呈现出一种很不健康的灰白色，好几处皮肤上甚至出现了像铁锈一样的斑点，两颗大板牙也长得又粗又歪。

辰辉心头一凛。这老鼠不仅仅是变异，更像是在以恐怖的速度腐败、解体——一种极致的‘失序’。‘熵’……一个模糊的词汇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似乎来自高中物理课本的某个角落，或是某篇科普文章提过的，关于宇宙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最终归于死寂的描述。当时只觉遥远空泛，此刻，这只迅速崩解的老鼠、这座加速塌陷的城市、这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泽与活力的灰雾，无不让他真切感受到那种‘一切都在加速走向无序与毁灭’的恐怖。这灰雾，这些怪物……它们不就是‘熵’的体现，是拖拽一切坠入腐朽深渊的‘野兽’么？对，或许……可以暂时这么称呼它们……‘熵兽’。

那只刚被他起了个临时名字的“熵兽”似乎也发现了他，两只浑浊的红色小眼睛里闪着凶光，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老鼠叫的低沉嘶鸣，猛地就朝辰辉扑了过来。

辰辉心里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那老鼠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尖利的爪子差一点就抓到了他的脚踝。他慌忙中一脚踢飞身边的一块碎砖头，正好砸在那老鼠的侧面。只听那“熵兽”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惨叫，身体在半空中古怪地扭了一下，掉在地上的时候，竟然“噗”的一下散成了一小滩烂泥状的东西，只留下一小撮迅速失去光泽的灰白色毛发和几点令人作呕的黏液。

辰辉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地猛跳。这东西……虽然看着不怎么结实，但也太诡异了。要是体型再大上一些，真不敢想会怎么样。

恐惧让他更加小心。

在接下来的搜寻中，他不止一次地遇到类似的“熵化”生物。有翅膀变得像干枯树叶一样脆弱，却依旧能歪歪扭扭飞起来的怪异飞蛾；也有身体一半己经腐烂，另一半却覆盖着金属般硬壳的大甲虫。这些东西都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但同时又好像随时都可能自己崩溃散架。辰辉全靠着高度的警惕和几分运气，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它们。

饥饿和恐惧，像两条无形的绳索，越勒越紧。

当他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找到一家看起来没怎么被搜刮过的街角小超市时，心里总算燃起了一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虚掩着的玻璃门，门上的金属把手在他触碰的瞬间，就“哗啦”一声碎成了金属粉末。

超市里面一片狼藉。货架上的东西大部分都己经腐坏了，但在一个角落里，他惊喜地发现了几包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还有一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瓶装水。

就在他伸手去拿那瓶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旁边的货架后面猛地窜了出来，一把就将水抢了过去。

辰辉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去。那是一个穿着破烂衣服、面黄肌瘦的男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透着一股饿疯了的贪婪。男人手里紧紧攥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钢管，警惕地盯着辰辉。

“这是我的！”男人声音沙哑，像破了洞的风箱。

“我先看到的。”辰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心里的怒火和失望还是忍不住往上涌。

“谁拿到手就是谁的！”男人呲着牙，晃了晃手里的钢管，威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赶紧滚！不然老子弄死你！”

辰辉看着男人那副快要发疯的样子，又扫了一眼他手里那根随时都可能自己断掉的钢管，以及他身后同样虎视眈眈的另外两个幸存者——一个神情麻木的女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一脸凶狠的少年，他们眼里也全是绝望和对食物的疯狂渴望。

他想起了那只散架的“熵兽”，想起了那些轻易就能把人活埋的塌方。这世道，什么规矩都没了，人心也变得比烂泥还脏。为了活下去，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信任？在这灰蒙蒙的鬼地方，信任这玩意儿，一文不值，搞不好还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辰辉缓缓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了几步。他不想冒险，至少在摸清状况之前不想。

“行……食物都归你们。”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太察觉到的疲惫和冰冷。

那男人像防贼一样盯着他退出了超市，首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猛地扑向那些压缩饼干，发疯似的撕扯着包装袋。

辰辉站在超市外面一处废墟的阴影里，听着里面传来的争抢声和“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胃里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恐惧依旧缠绕着他，但一种新的情绪在他心里悄悄地扎下了根——对任何人的不信任，以及一丝冰冷的警惕。

这个世界，比他能想象到的还要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