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底线的试探

在锈骨镇的日子，比辰辉他们想象的还要压抑和难熬。

每天，他们都像上了固定轨道的零件，在被分配的岗位上进行着繁重而麻木的劳作。换来的是掺杂着不明成分的黑糊糊食物，以及一个在拥挤的用生锈铁皮和破旧帆布胡乱搭建起来的小窝棚里，勉强能遮风避雨。

这里的“秩序”，冰冷而刻板，如同套在每个人脖子上的无形枷锁。秩序官们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严格执行着“裁决者”科尔制定的各种严苛规定。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违规”，都可能招来一顿毫不留情的毒打，甚至更严重的惩罚。

几天下来，辰辉他们对锈骨镇的“生存法则”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就是——绝对的服从，以及对任何不公不义的漠视。

这天，辰辉所在的物资搬运队，正将一批从镇外搜集回来的、散发着浓烈腐臭味的“熵兽”残骸，据说可以用来提取某种工业油脂或燃料，运往镇子深处的一个大型加工厂。

当路过一处相对偏僻的小空地时，突然从旁边的一个勉强算院子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喊声和粗暴的咒骂声，。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爹吧！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饿了……”一个带着哭腔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声音在哀求。

“饿了就能偷东西？！”一个粗野的男声恶狠狠地骂道，“在锈骨镇，偷窃管制物资，就是死罪！今天不打断他一条腿，都算便宜他了！”

紧接着，就是“砰砰”的闷响，以及老人痛苦的呻吟和女孩更加凄厉的哭喊。

辰辉的脚步下意识地就停了下来，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身边那些同样在搬运物资的幸存者，却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个低着头，麻木地从那院子门口绕了过去，生怕惹祸上身。

“里面好像有人在被打。”辰辉压低声音，对旁边负责搬运、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中年男人说道。

那中年男人飞快地瞥了一眼院子门口，又赶紧低下头，小声道：“别多管闲事，小子。那是‘黑蝎帮’的人在‘执法’。被他们盯上，没好果子吃。”说完，便扛着肩上那袋散发着恶臭的“熵兽”碎肉，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黑蝎帮？

辰辉知道这个名字。这是锈骨镇里除了秩序官之外，势力最大的一个幸存者帮派，据说帮主和“裁决者”科尔手下的某些管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平日在镇子里横行霸道，欺压那些没有背景的底层幸存者，就连一些低阶的秩序官，有时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院子里的哭喊声和殴打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凄厉。

辰辉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想起那个为了救他们而牺牲的老婆婆，想起了自己内心深处那股“守护”的执念。

他很想冲进去阻止，但他又清楚地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以及在锈骨镇这种高压环境下，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给他自己和整个小队带来灭顶之灾。他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虽然能对付“熵”的侵蚀和一些物理上的破坏，但对这种人心的败坏，社会的“熵化”，似乎作用有限。它不能让坏人变好，也不能改变这残酷的规则。

这更考验他的决策，考验他在没有绝对力量的情况下，如何在良知和现实之间做出选择。

傍晚，当辰辉他们小队成员在那个狭小拥挤的窝棚里，分食着那点可怜的晚餐时，辰辉将白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顾小满第一个就红了眼圈，她那张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愤怒和不忍，“那个被打的老人，还有那个哭得很伤心的小姐姐他们一定很绝望。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

“帮？”鸦羽冷笑一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她那两把寸步不离的短刃，声音冰冷的道：“怎么帮？冲进去把那些‘黑蝎帮’的人全杀了？然后呢？等着秩序官来把我们当成暴徒给‘净化’掉？小丫头，这里是锈骨镇，不是你那个长满向日葵的童话世界。在这里，同情心是最不值钱的，也最容易要命的东西。”

“可是……”顾小满还想说什么，却被鸦羽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噎了回去，只能委屈地低下头。

小兰也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顾小满的肩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悲戚却显而易见。她自己也是弱者，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对那种无助和绝望感同身受。

“鸦羽说的，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雷震放下手中的黑糊，沉声说道，“我们现在对锈骨镇的了解还太少，对那个‘裁决者’科尔的底细也完全不清楚。贸然出头，很可能会把整个队伍都拖下水。我们自己都还朝不保夕，拿什么去帮别人？”他虽然也看不惯那种恃强凌弱的行为，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更习惯于从理性和现实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林晚照也皱着眉头，她的内心同样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作为学者，她天生就对不公和强权有着本能的排斥，但她也清楚，在这个末世里，任何理想主义的行为，都可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林晚照缓缓开口，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确实不能冲动行事。但是，如果我们对这种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暴行都选择视而不见，那我们和那些麻木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千辛万苦来到锈骨镇，难道就是为了换一个更坚固的笼子，然后在这里苟延残喘吗？”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打在辰辉的心头。

“那你们说怎么办？”鸦羽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林晚照和辰辉，“去跟‘黑蝎帮’讲道理？还是去向那些比‘黑蝎帮’更黑的秩序官告状？别天真了。在这个地方，拳头就是道理，力量就是规则。”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凝重。

顾小满依旧在小声地抽泣着，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得这么残酷，为什么好人要受欺负。

鸦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握着刀柄的手却异常用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雷震则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自己腿上的夹板。

林晚照的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不甘，她在努力地思考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既能帮助那些受害者，又不会让队伍陷入太大危险的两全之策，但这似乎……根本不可能。

辰辉的心，也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鸦羽和雷震说的是对的，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可是……他做不到。

老婆婆临死前那决绝的眼神，顾小满那纯净无瑕的善良，以及他内心深处那股越来越强烈的‘’守护‘’执念，都在拷问着他的良知。

如果拥有了力量，却对发生在眼前的罪恶无动于衷，那他觉醒这身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他看了一眼墙角那个还在昏睡的妞妞，又看了一眼因为担心和无助而默默流泪的小兰，以及因为善良和正义感而痛苦挣扎的顾小满和林晚照。

一股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或许改变不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也或许无法撼动锈骨镇这看似坚不可摧的“规则之墙”，但至少，他可以尝试着，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守护那些他认为值得守护的人，去挑战那些他认为践踏了人性底线的罪恶。

哪怕，代价可能是……一切。

“明天，”辰辉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缓缓开口，“我想再去那个地方看看。至少我们得知道那个老人和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扫过鸦羽、林晚照和雷震，没有强求，也没有命令，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