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民的耳光

烙印处的灼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持续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焦糊的皮肉。陈墨佝偻着背，在昏暗、弥漫着汗臭和劣质营养膏气味的尘民区通道里穿行。D-17区。标识牌锈迹斑斑，悬挂在一条更加狭窄、光线也更暗的支道入口。

通道两侧是密密麻麻的金属隔间，门大多敞开着，露出里面仅容一人躺卧的狭小空间，铺着脏污的毯子或干脆就是硬板。麻木、警惕、或是带着几分麻木的贪婪目光从这些“鸽子笼”里投射出来，像打量一件新到的货物，评估着他的价值——或者说，评估着他身上那件破旧但样式古怪的工装服。

“喂！新来的4399！”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一个隔间里传来。一个头发油腻打绺、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尘民探出头，浑浊的眼睛在陈墨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工装服上停留片刻，咧嘴露出几颗黄黑的牙齿，“懂不懂规矩？新来的，得‘孝敬’点东西，懂吗？保护费！不然…哼哼。”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陈墨脚步一顿，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死寂。老尘民被这眼神刺了一下，心里莫名一怵，下意识地缩回了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晦气”。

陈墨没再理会，继续往前走。烙印的疼痛和经脉里残留的灼烧感交织，加上这污浊窒息的环境，让他胃里一阵翻腾。饥饿感也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啃噬他的胃袋。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尽快恢复体力，然后…搞懂那个该死的系统和怎么在这个地狱里活下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算是D-17区的“食堂”。几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桶冒着微弱的热气，旁边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尘民，眼神麻木地盯着前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蛋白质烧糊的怪异气味，比通道里更加浓郁刺鼻。

陈墨默默地排到了队伍末尾。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胃部开始痉挛。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从管理员手里接过一块巴掌大小、灰褐色、形状不规则的东西——虫饼。那是灯塔最低级的食物，由处理过的噬极兽虫类组织混合藻类压制而成，口感如同嚼蜡，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却是尘民维持生命的唯一口粮。

终于轮到他。发放虫饼的管理员是个满脸横肉的上民，穿着相对干净的灰色制服，袖子上有两道杠。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机械地从桶里捞出一块最干瘪、边缘甚至有些焦黑的虫饼，随手丢在陈墨面前的金属托盘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下一个！” 管理员不耐烦地喊道。

陈墨默默拿起那块冰冷、硬得像石头的虫饼，正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大概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像只受惊的小老鼠一样低着头，端着一块刚领到的虫饼，脚步匆匆地从管理员桌子旁边跑过。也许是饿得太狠，也许是地面湿滑，他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啊！” 男孩惊恐地叫了一声，手中的虫饼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旁边一个刚刚领完虫饼、正准备离开的上民壮汉的锃亮皮靴上！

啪叽。

灰褐色的虫饼糊在了昂贵的皮靴表面，留下一个难看的污迹。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尘民都惊恐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向后退缩。

那上民壮汉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靴子上的污迹，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抬头，凶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狠狠剜向那个吓傻了、瘫坐在地上的男孩——小豆。

“小杂种！你他妈找死！” 壮汉暴怒地咆哮，声如炸雷！他根本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小豆那张惊恐、布满菜色的小脸扇了过去！这一巴掌若是打实了，以他上民的力量，足以打碎一个尘民孩子的颌骨！

“不要！” 旁边有尘民妇女发出压抑的惊呼，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千钧一发之际！

陈墨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他离得最近，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壮汉即将扇到小豆脸上的手腕！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响起。

壮汉那势大力沉的一巴掌，竟然被陈墨硬生生截停在半空！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壮汉微微一惊，他感觉自己像是打中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整个食堂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个壮汉自己。一个尘民…竟然敢阻拦上民？！还碰触了上民的身体？！这简首是…不可想象！

壮汉脸上的惊愕瞬间转化为更加狂暴的怒火，那是权威被蝼蚁挑衅的暴怒！他猛地抽回手，仿佛陈墨的手是什么肮脏的秽物。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陈墨，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好！很好！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垃圾！”

他根本没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陈墨身上！被陈墨抓住手腕的屈辱感让他彻底疯狂！他反手就是一记更加凶狠的耳光，带着要将陈墨脑袋扇飞的架势，狠狠抽向陈墨的脸颊！

呼！

劲风扑面！

【警告！检测到强烈敌意攻击！】

【可选方案：1. 以《草鞋身法》闪避（灵力消耗：1单位）。2. 格挡反击（风险：暴露异常力量）。3. 硬抗（预计损伤：中度脑震荡）。】

冰冷的系统提示瞬间在陈墨脑海刷过。闪避？以他现在对《草鞋身法》的粗浅理解和仅存的微弱灵力，勉强可以做到。但后果呢？一个尘民展现出超越常人的敏捷？这比硬抗更可疑！

暴露力量？查尔斯正愁找不到借口！格挡反击？念头刚起，丹田处那点微薄的暖流就一阵躁动，似乎响应着他的杀意。

【心魔波动加剧！道基崩毁风险上升至15%！建议：非为懦弱，心念通达！隐忍！】 系统的警告带着刺耳的蜂鸣。

电光火石间，陈墨的眼神剧烈闪烁。硬扛！只有硬抗！

他猛地侧过头，绷紧脖颈的肌肉！

啪——！！！

一声比刚才响亮十倍、如同鞭子抽在皮革上的脆响在死寂的食堂里炸开！

陈墨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抽得横飞出去！身体重重撞在旁边的金属柱子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眼前金星乱冒，左脸颊瞬间失去知觉，随即是火辣辣、如同被烙铁烫过般的剧痛！鲜血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呃…” 他闷哼一声，靠着柱子才没倒下，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五指印狰狞可怖。

“垃圾！就该像蟑螂一样爬着！” 壮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朝着地上的陈墨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带着施暴后的快意和鄙夷，“敢碰老子？下次就打断你的手！” 他看都不看地上那块沾了灰的虫饼，趾高气扬地转身走了。

地上的小豆早己吓傻了，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看看陈墨红肿流血的脸，又看看地上自己那块沾了灰的虫饼，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愧疚蜷缩成一团。

陈墨靠着冰冷的柱子，左脸火烧火燎地疼，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全是血腥味。屈辱、愤怒、杀意如同毒蛇在心底疯狂噬咬！丹田处那点微弱的暖流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疯狂冲撞着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道心剧烈波动！道基崩毁风险：20%！强制静心！】

【检测到宿主选择‘隐忍’行为，符合‘心念通达’初期标准。悟性+1。】

【获得：《草鞋身法》片段解锁（登堂级）。】

冰冷的提示音混合着剧痛冲击着神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咆哮和丹田里躁动的力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周围尘民惊恐、麻木、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眼神，望向那个上民壮汉消失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沉淀下去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某种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食堂的压抑死寂：

“他的贡献点，从我这里扣。”

陈墨循声望去。是冉冰。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食堂入口，身边没有那台冰冷的蓝色重力体，只穿着轻便的猎荒者作战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沾灰的虫饼，又看了看陈墨红肿流血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看那个上民壮汉离开的方向，仿佛那只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她走到管理员桌前，伸出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在光幕上快速操作了一下。管理员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

“给他换一块。” 冉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指了指陈墨。

管理员立刻从桶里挑了一块相对、热气腾腾的虫饼，小心翼翼地递给陈墨。

陈墨看着冉冰，没说话，也没去接那块虫饼。左脸火辣辣地疼，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系统的提示还在脑海里回荡：悟性+1…《草鞋身法》解锁…这就是“隐忍”的代价和回报？

冉冰见他不接，也没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然后，她转身，干净利落地离开了食堂，就像她来时一样突然。

食堂里死一般的寂静终于被打破，响起压抑的议论声。尘民们看向陈墨的眼神更加复杂，有同情，有畏惧，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远。一个被上民打了还被冉冰队长“关照”过的尘民，在他们看来，本身就是个麻烦。

陈墨缓缓站首身体，抹掉嘴角的血迹。他弯腰，没有去拿管理员递来的新虫饼，而是捡起了地上那块沾了灰尘、被小豆遗弃的虫饼。他走到还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小豆面前，蹲下身，将那块脏了的虫饼塞进他冰冷的小手里。

“吃吧。” 他的声音因为脸颊的有些含糊不清，眼神平静无波。

小豆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虫饼，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

陈墨站起身，没再看任何人，拿着自己那块干瘪冰冷的虫饼，一步一步，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个阴暗、冰冷的“鸽子笼”。烙印在痛，脸在痛，心也在痛。但意识深处，那篇《草鞋身法》的登堂级内容，正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淌过。

隐忍，蓄势。

他咀嚼着这西个字，如同咀嚼着口中冰冷、腥咸的虫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