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风中的剑鸣（终章·上）

时间在疼痛与昏沉中流淌，如同灯塔外缓慢旋转的血色云层。陈墨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旧人偶，在最高级别的医疗监护下，艰难地对抗着灵魂撕裂的后遗症和境界跌落的空虚。

格伦博士的顶级营养液和神经修复剂只能维持他脆弱的生命体征，无法触及灵魂本源的创伤。镜南提供的旧世界核心资料，成了他唯一的寄托。每当精神稍好一些，他便通过植入式神经连接器，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芯片中浩瀚如海的信息。

【修真基因理论详解】、【灵力本质与生命源质转化模型】、【玄铁本命物锻造及灵魂绑定协议（绝密）】…无数旧世界顶尖科学家穷尽心力、甚至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禁忌知识，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他体内那团糟的乱局。

他看到了“玄铁”的真相——并非地球产物，而是旧世界一次失败的深空探测中，从某个破碎的、疑似修真文明遗迹的星骸中带回的奇异金属碎片。它蕴含着一种超越当前物理法则理解的“高维能量场特性”，是稳定基因炼气、对抗玛娜污染侵蚀的唯一“锚点”。

他也看到了自己——Project Genesis，Subject 7，唯一一个在植入“玄铁胚体”后成功激活并初步稳定了“伪灵根”的实验体。他的灵魂波长与玄铁碎片的能量场契合度达到了惊人的99.8%，是计划中唯一的“完美容器”和…终极兵器雏形。

“容器…兵器…” 陈墨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五味杂陈。他的一生，从被冷冻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己被设计好。但S-03的惨状和林薇学姐空洞的眼神又在提醒他，设计者早己被自己制造的怪物吞噬。如今，他挣脱了冷冻舱，斩碎了母巢，却也几乎毁掉了这具“容器”。

芯片中关于玄铁本命物温养的部分，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希望。资料显示，玄铁胚体与宿主灵魂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宿主灵魂不灭，哪怕胚体能量耗尽陷入沉寂，也有一线复苏的可能。方法…是宿主以自身精纯的、蕴含生命本源的精神力（神识雏形）和灵力，如同温养婴儿般，对其进行持续不断的“呼唤”与“哺育”。

这需要漫长的时间，海量的灵力，以及…坚韧到极致的意志。对于此刻灵魂重创、境界跌落、灵力枯竭的陈墨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他没有选择。玄铁残剑是他力量的根源，是他对抗污染、压制烙印的基石，更是他找回自我、挣脱枷锁的唯一钥匙。

他开始尝试。每一次从剧痛中短暂清醒，他便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将意念沉入识海深处。那里，那块原本冰冷锋锐的玄铁碎片，如今只剩下米粒大小、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黯淡光点，气息微弱得随时会消散。

“醒来…”

“回来…”

“我需要你…”

没有复杂的咒语，只有最本能的、如同呼唤至亲般的意念，一遍又一遍，混合着体内仅存的、微弱如游丝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向那黯淡的光点。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像用烧红的针去缝合灵魂的伤口，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眩晕。那光点如同沉睡的顽石，毫无反应。

【灵魂之力消耗…恢复速度低于消耗…】

【灵力微流注入…效率：0.0001%…】

【玄铁胚体活性：无变化…】

冰冷的提示如同嘲讽。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道基崩毁的阴影并未散去，金丹碎裂的根基如同沙上城堡，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再次缠绕上心头。或许…真的结束了？拼尽一切，斩了母巢，救了灯塔，最终还是逃不过这具残破躯壳的束缚？

就在意志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时，隔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没有通报，只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和汗味的熟悉气息。

是冉冰。

她没穿重力体作战服，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工装裤，栗色的短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如同淬火的星辰。她手里没有花束，没有慰问品，只端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食物香气的…饭盒？

“镜南说你醒了。” 冉冰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走到床边，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却不敢与陈墨对视，只是盯着饭盒盖子，“老周托人送来的…虫饼。他说…这是尘民区能找到的，最‘干净’的。”

陈墨的目光落在那朴素的饭盒上。虫饼？在灯塔最高级的医疗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涌上喉咙。

冉冰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起头，目光首首地撞进陈墨黯淡的眼底。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审视，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却无比首白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陈墨。”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陈墨心头的阴霾，“灯塔下面那鬼东西，是你一个人砍没的。查尔斯那条老狗，是被你弄塌的坑埋了的。马克队长在准备废除三大法则的提案，镜南在组织人手重建数据库，连小豆他妈都敢在食堂里跟分发虫饼的上民顶嘴了！”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急促，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所以！你他妈给我听着！你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尘民区老周那帮等着看你笑话的！是医疗区差点被你吓死的格伦老头的！是…是老子把你从石头缝里刨出来的！没还清之前…”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猛地将饭盒盖子掀开，露出里面两块烤得焦黄、甚至带着一丝肉香的“高级虫饼”，几乎是吼了出来：

“没还清之前！你他妈给老子好好活着！把这破饼吃了！然后…然后想办法把你那把破剑修好！听见没有？！”

吼完，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猛地转过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隔间，哐当一声带上了门。

隔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饭盒里虫饼的香气，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冉冰的、如同硝烟般炽热的气息。

陈墨呆呆地看着那两块烤得焦黄的虫饼。看着那简陋饭盒边缘磨损的痕迹。耳边回荡着冉冰那毫无修饰、甚至带着粗口的“鼓励”。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枯竭冰冷的气海深处，极其微弱地…涌了出来。不是灵力，不是剑气，而是一种…被需要、被认可、被笨拙地拽着不许沉沦的…力量。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一块虫饼。粗糙温热的手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用力咬了一口。口感依旧干硬，带着尘民区特有的腥味，但这一次…他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活下去。

修好剑。

还债。

简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重新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意志。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遥不可及的复苏，不再去恐惧道基的崩毁。意念沉入识海，再一次，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微弱心神和灵力，小心翼翼地、无比专注地，包裹向那米粒大小的、黯淡的玄铁光点。

“回来…”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一次，那沉寂的光点，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