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72小时、干尸舞台的哮喘罐

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体育场的合金骨架。

十万人挥舞的荧光棒汇成一片沸腾的彩色海洋，舞台上，虚拟偶像“星蝶”的全息影像正旋转升空，裙摆洒落亿万像素光点，引发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陆沉却觉得这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沉闷，遥远。他护着怀里的小暖，挤在廉价票区最后排的角落，金属左臂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哑光。

“哥…好吵…”

小暖把脸埋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里，声音细弱得像刚出生的小猫，带着急促的喘息。

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磨损严重的蓝色哮喘喷雾，塑料外壳被得发亮。

“再忍忍，小暖，就快结束了。

”陆沉的声音低沉，用身体挡住后方狂热人群的推搡，金属臂稳稳圈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他低头看向妹妹苍白的小脸，那双总是盛着星光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难受的水雾。

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信用点票据，还是他通宵三晚替码头黑市卸“特殊货”换来的，只为了小暖念叨了半年的这场演唱会。

医生说，让她开心，比什么特效药都强。

陆沉信了。

舞台中央，“星蝶”的歌声陡然拔高，首冲云霄，带着某种撕裂灵魂的凄厉美感。

全息投影瞬间炸开，化作漫天血红色的光蝶！

人群的狂热攀至顶峰，尖叫、哭喊、歇斯底里的爱意与占有欲扭曲混合，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的暗红色气流旋涡，疯狂涌向舞台！

“不对劲！”

陆沉瞳孔骤缩，一股源自骨髓的冰冷战栗瞬间攫住了他。

那不是光影效果！

那暗红的旋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和绝望气息。

爆！

没有任何预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抽干。

前排几个挥舞着应援横幅、脸上还带着狂热笑容的年轻人，身体猛地一僵。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像瞬间脱水千年的木乃伊。

惊恐凝固在他们放大的瞳孔里，维持着前一秒的亢奋表情。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排排观众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震天的音乐声中无声地化为人形灰烬，只留下空荡荡的衣服委顿在地。

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尖叫声终于撕破了娱乐的假面，变成了纯粹的、濒死的哀嚎。

“哥——！”

小暖的哮喘在极度惊恐下猛烈发作，她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小脸憋得发紫，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

她手里的喷雾罐脱手飞出！

陆沉目眦欲裂！

他猛地将小暖死死按进怀里，用整个后背迎向混乱奔逃的人潮冲击和那无形的、抽取生命的恐怖力量。

金属左臂爆发出刺耳的机械摩擦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闪电般探出！

“当！”

金属指节精准地撞在即将落地的蓝色喷雾罐上，发出一声脆响，险之又险地将它捞回。

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他的掌心。

他顾不得后背被踩踏的剧痛，手忙脚乱地将喷雾口塞进小暖嘴里。

“吸！小暖！用力吸！”

他的吼声在末日般的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

嗤——药物喷出的白雾带着救赎的气息。

小暖痉挛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一点点，贪婪地吞咽着空气，滚烫的泪水洇湿了陆沉的衣襟。

就在陆沉稍稍松口气的瞬间，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被金属手指紧紧攥住的喷雾罐。

冰冷的蓝色塑料罐体上，一行幽暗、仿佛由最深沉的夜色凝结而成的倒计时数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71:59:59——

数字还在无情地、一秒一秒地跳动减少。

一股寒意从陆沉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刚才目睹干尸化更加冰冷彻骨。

那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盯上他们了。

演唱会的喧嚣、人群的哭嚎、妹妹痛苦的喘息，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潮水般退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行跳动的、冰冷刺骨的倒计时。

金属臂的冰冷与小暖滚烫的泪水，绝望的倒计时与怀中唯一的温暖。

陆沉抱着仍在颤抖的妹妹，站在疯狂奔逃的人流漩涡中心，像一块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礁石。

他收紧了手臂，将那小小的、脆弱的生命和那枚显示着死亡倒计时的喷雾罐，一同死死护在怀里。

......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盖不住底下那层若有似无的甜腥——像铁锈混合了腐败的糖浆。

穹顶演唱会的混乱尖叫犹在耳畔嘶鸣，但此刻，陆沉的世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冰冷的“嘀…嘀…”声，以及小暖蜷缩在雪白病床上，那微弱到几乎被仪器盖过的呼吸。

72小时倒计时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幽蓝的数字在口袋里那支蓝色喷雾罐表面无声跳动：

——68:43:22——

每一次瞥见，指尖都传来细微的灼痛，金属臂的关节缝隙里，几缕暗红色的能量丝线如活物般扭动，发出持续的低频蜂鸣，提醒他那个抽取生命的旋涡并非噩梦。

“肺部感染加重，伴有不明能量残留反应…渐冻进程…加速了。”

主治医师的声音隔着口罩，沉闷得像从水里传来。

他指着光屏上小暖胸腔的影像，那里，原本清晰的肺叶纹理被一层细密的、蛛网般的灰色结晶覆盖，正缓慢地侵蚀着健康的组织。

“特效药费用…你知道的，陆先生。”

陆沉没说话，金属左手在口袋里攥紧了仅剩的几张皱巴巴信用点票据，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他目光扫过ICU昂贵的无菌环境，最终落回小暖脸上。

她睡着了，眉头却紧紧蹙着，仿佛梦里也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一只瘦小的手露在被子外，死死攥着那个旧得发亮的哮喘喷雾——她唯一的护身符。

深夜。探视时间早己结束。

陆沉靠在ICU冰冷的合金走廊墙壁上，金属臂的蜂鸣似乎与整栋大楼老旧管道的低吟共振。

他不能走远。

口袋里倒计时的灼痛是悬顶之剑。

滋…滋啦…

异响。

不是管道。是监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