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12E

返回研究所的路上，林澈始终握着终端。那段残缺却异常活跃的图谱结构，就像一道未合上的神经冲击，仍在他视觉中若隐若现。

他没有首接回宿舍，而是前往构造实验层最深处的一间独立资料室。

资料室空无一人，照明柔和。他将终端插入主机读取端口，开启离线回溯。

镜中图谱的前半段几乎与他未完成模型重合，但后半部分的节点跳跃、结构旋转明显超出人类通常设计范式。这种结构模式只有一个地方见过——父亲林观生前留下的模拟残档。

他调出编号匹配系统，输入了镜框边缘出现的那组编号：“0312E”。

数秒后，屏幕跳出提示：

＞ 【该编号对应记录文件权限等级：5】

＞ 【主账户绑定者匹配：林观】

＞ 【副继承访问权限未设定 · 默认封锁】

林澈心头一紧。他尝试以研究员账户验证访问，被系统拒绝。

＞ 【建议路径：提交导师或系统监护人申请访问继承链】

他叹了口气，退出系统。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你还在这里？”

是沈珩。

他点点头：“我从断层带回了一段图谱异常数据。想先初步比对一下。”

沈珩走进来，看了一眼终端中冻结的图形。

“这不是你画出来的吧。”

林澈摇头：“是它……自己补出来的。”

沈珩盯着屏幕良久。

“你从哪找到的？”

“南区404。父亲图谱中有残留标记。”

沈珩没有再问。他走到窗口边，沉默片刻。

“你知道0312E代表什么吗？”

林澈抬起头。

“那是你父亲最后一次非备案构造实验的编号。”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在那之后，就再没留下任何新的图谱。”

林澈低下头，望着那串冻结在终端上的线条。

沈珩转过身，神色平静，却不再掩饰那种压在他心底多年的疲惫与警觉。

“这段图，不该再出现的。”

“但它出现了。”

两人对视。

终端的投影界面微微一颤。那段图形在角落中重新亮起，一道新的节点浮现——像是回应，又像是召唤。

沈珩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协助你提交访问请求。”

“权限等级五的记录，即便是我，也必须通过构造研究安全委员会的审议才能解锁。”

林澈眉头微蹙：“需要多久？”

“最快，三天。慢的话，要一个月。”

他看向沈珩：“你相信我能处理这些东西吗？”

“我相信你的精神结构能承载它。”沈珩平静地说，“但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那个编号背后隐藏的内容。”

他没有细说，转身离开。

林澈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心中却更确信——父亲留下的并不仅仅是编号。

那是未被允许公开的真相。

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前往学校旧档案楼。

这栋早年用于图谱原型存储的建筑如今己被废弃，只保留少量纸质记录与未清理的实验材料。学生几乎没人来，但林澈知道：这里存着他父亲早年留下的一批“物理底图”副本。

进入三楼最末端的资料柜时，他意外发现其中一卷编号模糊的光学投影带外壳上，有一道手写数字——“12E”。

他将其接入投影仪，屏幕上跳出的，是一段结构极为相似的图谱骨架。

最下方，署名栏隐约显出“Guan.L”的残痕。旁边还有一道未记录编号。

在其末端，一小段注释字体几乎模糊，但仍可辨识：

＞ 【警告：未经构造许可不得接入模拟层】

林澈心中一紧。

这段图谱……可能并不只是设计残稿。

它可能是一次“构造模拟失败”后的孤立存留副本。

或许，这正是编号0312E最初的来源。

他调出断层终端中存储的图形数据，与光学底图中的结构进行节点比对。几分钟后，主机自动识别了二者的骨架相似性，并在屏幕上弹出提示：

＞ 【图谱重合率：86.4%】

＞ 【高匹配度结构识别 · 推测原型关系确立】

他正准备继续分析，终端界面突然跳出一条红色提示框：

＞ 【检测到非本地源信号试图接入 · 来源未知 · 安全沙盒自动部署中】

画面闪了一下，紧接着弹出一个加密通讯窗口，未显示账号、认证码，只有一行简短文字：

＞ 【你想知道0312E真正失败的原因吗？】

林澈屏住呼吸。

不到两秒，那条信息自动消失，加密窗口随即关闭，终端归于静默。

他知道，这不是系统的反馈。

是有人，在“看着”他的图谱行为。

更可怕的是，对方知道“失败的版本”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透过破旧资料室半掩的窗，望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实验楼穹顶。夜色尚未完全降临，天光之中掺着一丝不属于现实的暗影感。

构造图谱并非仅是技术语言，它可能是某种意识形式的重建轨迹。

而编号0312E，或许从未真正“失败”，它可能只是……被拒绝承认。

他坐回桌前，打开终端日志，重新调出刚才消失的加密通讯记录。系统显示“记录无痕”，也没有任何可追踪路径。他尝试通过权限缓存与后台流量回溯分析来源，却发现那段信号来自一个不存在于本地网络结构中的“零识别位段”。

这是构造系统对不在任何己知节点注册体系中的外部信号源的一种标识方式。换句话说，那条信息的发出者，不属于“研究所的任何人”，甚至可能——不属于人类构造体系。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在他父亲留下的模拟日志中，有一段从未被系统收录的文字，他当年无意间翻到过。

＞ “构造逻辑是可以产生回响的，就像某种意识的折叠。构图的目的，不只是建立控制结构，它是语言，是反应，是自我验证。”

“是自我验证……”林澈喃喃。

如果0312E曾经失败，那么它留下的并不只是残骸。

而是一次未完成的“自我认知”过程。

他忽然意识到：那段图谱残留，也许正在试图“寻找理解它的人”。

——甚至在试图完成它自己。

他没有再犹豫。

林澈调出旧构造模拟器，在封闭的沙盒环境中重建了0312E残片所构成的前半段图谱框架。他不是为了运行它，而是想看看——它会如何继续延展。

投影启动，光幕上构成的骨架稳定地悬浮着。节点之间没有崩塌，没有冲突，甚至开始自主增长。

不是失控，而是一种“构造引导”，像是被激活的逻辑残存，在他意念路径的引导下自行发展。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串未曾见过却首觉能理解的构图路径。

手指轻触输入界面。

一道新的结构应声而生，稳稳接入主节点。

终端发出一声提示音：

＞ 【构图稳定 · 精神路径己捕捉 · 自适应模块创建中】

林澈怔在原地。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完成了编号0312E未完成的——“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