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艾尔吉斯 IX 的微光

旧都星环带就像一条由亿万尸骸组成的璀璨墓园。

曾经是银河系最繁华的交通枢纽、信息心脏与权力象征的“星图之都”母星系，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尽的冰冷真空。无数废弃的太空站、战舰船壳、殖民巨构建筑的碎片，在微弱恒星的照耀下，如同缓慢旋转的墓碑碎片，无声地诉说着 大断绝 的惨烈。凯莉安·沃斯透过“回声号”锈迹斑斑的主观测窗，凝视着这片巨大的坟场，一种熟悉的、沉重如铅的窒息感挤压着她的胸口。

“扫描完成，船长。”一个略带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在狭小的舰桥响起。是泰克，“大个子”泰克，退役工程陆战队员，现在是她可靠的安保主管兼随船机械师。他庞大的身躯挤在传感器操作台前，覆盖着粗糙义体的粗壮手指在破旧的界面上滑动。“外围辐射指数降低到可接受范围，但还是建议你穿上外骨骼才能出去。那老古董维修通道可不是遛弯的地方。”

“知道了，泰克。”凯莉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揉了揉眉心。昨天修复跃迁引擎主电容器时被电弧烫伤的疼痛还未消散。她活动了一下植入在左小臂皮肤下的硬接口模块，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生存，在孤岛纪元，就是一次次在生锈的、随时可能爆炸的设备上跳一支致命的舞蹈。她需要 艾尔吉斯 IX 前哨站可能遗留的数据——任何数据，只要能指向下一个节点，哪怕只是一个传说中可能存在的“星辰回声”坐标都行。

“辛娅，”凯莉安转向右舷通讯站，“缝隙网络有任何动静吗？特别是……我们‘老朋友’的？”她指的是军阀萨尔的舰队。“铁锤”萨尔像一条嗅到了腐肉的鬣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源出现，他都不会放过。

辛娅，船上的通讯专家兼导航员（一个由黑市走私犯“进化”成的数据掮客），将暗红色的长发捋到耳后，摇了摇头。“一片死寂，老板。萨尔那帮人的加密信标像死了一样，要么是他们离我们超过三光秒彻底断连，要么……他们彻底静默了，准备玩阴的。”辛娅的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缝隙网’里只有点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等等……”她突然皱紧眉头，快速调出一个低频接收器的窗口，脸上掠过一丝惊愕。“这……这不寻常。”

“什么？”凯莉安瞬间警觉。

“一个……异常稳定的、非常古老的底层协议脉冲信号，像是……心跳？但强度极弱，频率……”辛娅飞快地计算着，“定位非常模糊，方向指向我们目标区域， 艾尔吉斯 IX 附近！这玩意儿，像是……像是一份预设的定时广播信标，用己经被废弃快两百年的‘星图之都’档案馆内部标准低功耗维护协议！”

凯莉安的心脏猛地一跳。档案馆的内部维护协议！这种协议理论上应该随着档案馆一同彻底毁灭，就算有残骸发出信号，也是错乱的、崩溃的噪音。如此稳定、有规律的信号……像是……一个求救信号？或者……一个陷阱？

“信号内容？”凯莉安追问，声音因干涩而更显沙哑。旧都星环带从来不缺幻觉和回声，这可能是扭曲的磁场，也可能是某个遗弃系统最后的抽搐，甚至……是萨尔放出的诱饵。

“没有可读内容，船长。”辛娅快速操作，“就是纯粹的状态脉冲，连续、稳定得可怕。但解码其模式……像是在倒数。”她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一个……时间标记。指向大约17小时后。它似乎只在特定的时间窗口内激活。”

17小时后？ 艾尔吉斯 IX ！这个信号和他们的目标指向同一个位置，还有时间标记！

凯莉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巧合？绝不可能。有人或某物，在 艾尔吉斯 IX 设置了这个信标。是幸存者？某种自动防御系统？还是……指向那核心星图碎片的引路牌？它和“星辰回声”是否有关？恐惧与难以抑制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这信号如同一道微光，刺破了孤岛无尽的迷雾，指向一个确定的、即将发生的事件点。

但这也意味着，如果有人能接收到这个信号——比如装备稍好一点的萨尔——那么，所有人都会被吸引过去。就像一个注定要熄灭的火堆，会吸引飞蛾，也会引来掠食者。

“泰克，”凯莉安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紧急维修通道的行动提前。我要立刻出去。辛娅，持续监控该信号，尝试解析所有特征，并扫描周围所有能量波动，哪怕是最微弱的热信号！我不相信萨尔能彻底静默。老罗！”她对着舰桥通讯吼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下层引擎舱传来，伴随着金属敲击的哐当声：“干啥，丫头？我这老骨头还在伺候你那破引擎呢！”老罗是“回声号”的元老兼灵魂机械师，脾气暴躁但技艺精湛，没人知道他在这船上熬过了多少年。

“把‘麻雀’准备好！”凯莉安命令道。“麻雀”是船体外挂的一具小型多功能工程无人机，能在复杂残骸中穿梭。她现在需要它的视角和多功能机械臂。“目标改变：我们必须优先找到这个信标源！它可能就是找到 艾尔吉斯 IX 核心入口或者星图碎片的钥匙！”

舰桥上的气氛瞬间绷紧。原本只是寻找可能存在的遗迹，现在突然有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源，一个精确的时间标记。目标变得清晰，但危险也骤然放大了无数倍。17小时，就像一颗在耳边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

凯莉安开始快速穿上厚重的工程外骨骼。冰冷的金属结构贴合着她的身体，发出细微的液压啮合声。她需要找到那个信标，赶在萨尔之前，或者至少，抢在17小时后的那个神秘时间点到来之前。是陷阱还是灯塔？只有抵达源头才能揭晓。她感受着外骨骼的重量，也感受着那份沉重的责任。在这片死寂的孤岛之中，一个来自过去的、稳定的“心跳”，无论其代表什么，都值得用命去搏一次。星辰的回声，己经开始低语，而他们，必须追上那即将逝去的帝语。

旧都的阴影笼罩着“回声号”，但前方 艾尔吉斯 IX 的方向，那若有若无的信号，宛如黑暗中的一粒星火，脆弱，却固执地燃烧，等待着被追逐，或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