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铁轨脐带

废弃的7017厂支线铁道像条僵死的蜈蚣，铁轨间隙钻出半人高的蒿草。周峥的军靴碾过锈红的道钉，枯手抓住手动道岔扳手。铸铁手柄裹着凝固的机油，纹路深深嵌进掌心肌理。

“峥哥！黑市专列还有西十分钟进站！”田淮生从蒸汽机车残骸的驾驶室探身，油污的橡胶围裙兜着台苏制炮队镜，镜片边缘刻着密位刻度。

周峥全身重量压上扳手！生锈的转辙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铁轨缓缓错开，老旧的道岔尖轨如同巨兽獠牙，咬向另一条长满荆棘的备用线。

“够黑市喝一壶的。”田淮生指向炮队镜。镜中景象扭曲晃动：五公里外，黑市专列的蒸汽机头喷着浓烟，后挂车厢蒙着厚重的防雨布，帆布下凸起的轮廓分明是7017厂特有的枪械包装箱。

周峥撬开道岔信号灯盒。腐烂的电线缠着几捆合作社粮票，票面“青禾供销”钢印被雨水泡褪色。他扯断电线，枯手从工装内袋掏出枚合作社特制钢珠——珠身阴刻螺旋膛线纹（69章丙字队信物）。钢珠塞进信号灯滤色片槽，阳光穿透时在铁轨上投下血红的“丙”字光斑。

“丙字队，摘果子。”他抹了把机油在扳手杆，油印拓出合作社钢印的齿痕。

***

黑市专列喘着粗气驶入备用线。车轮碾过荒草，枕木下突然迸发闷响！五处预埋的合作社麻雷子（填黑火药的土炸药）同时引爆！枕木碎片如霰弹喷射，第三节车厢脱轨倾覆！防雨布撕裂，成箱的“梅花牌”缝纫机零件滚入泥沟！

“抄家伙！”押车的刀疤脸刚吼出口，蒿草丛中暴起人影！合作社帆布工装沾满草汁，每人左臂用机油烙着狰狞锯齿的“丙”字疤。田淮生枯手挥动缠红布的扳手，丙三队如狼群扑向车厢！

枪声稀落响起——黑市护卫的“老套筒”步枪刚开火就炸膛！枪管里赫然堵着合作社特制钢珠！刀疤脸拔出砍刀劈向货箱封条，刀刃却被黄铜铆钉弹飞——钉帽刻着膛线纹，深深楔入木箱接缝。

“操！合作社的钉棺……”咒骂被卡在喉咙。田淮生的管钳砸碎他膝盖骨，顺势撬开货箱。里面不是缝纫机，是码放整齐的油纸包，拆开赫然是7017厂封存的7.62毫米步枪弹！

“张广胜的‘布料’？”田淮生抓起子弹带甩向脱轨车厢。弹链绞进扭曲的车轮辐条，金属摩擦迸出火星。

远处山坡传来柴油机轰鸣。三台合作社拖拉机拖着平板车冲下路基。丙字队枯手抓起子弹箱抛向拖车。子弹带在泥地拖行，刮出道道深沟。

“原路封回去！”田淮生吼着。丙三队将空木箱重新钉死，合作社铆钉取代了黑市的封铅。最后一只箱子被推回车厢时，田淮生用管钳蘸着泥浆，在箱面画出个血八芒星——星尖却多了合作社钢印的齿牙轮廓。

蒸汽机头突然汽笛长鸣！司机终于发现异常倒车。车轮空转卷起漫天草屑，备用线尽头，周峥立在手动道岔旁，枯手将扳手卡进复位锁扣。

“峥哥！车要跑！”田淮生对着炮队镜嘶喊。

镜中景象晃动：机头烟囱喷出黑云，车轮疯狂倒转。周峥却弯腰，从废弃信号灯柱基座挖出包油纸裹的东西——半块硫磺皂和一把合作社缝纫机针（71章林青禾扎桌的梭芯同款）。针尖插进皂体，针尾红线系上道岔信号杆。

倒行的列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撞向复位道岔的刹那——

“嗤啦！”

缝纫针被红线拽出硫磺皂！针尖残留的皂体抹过复位滑轨，车轮碾上的瞬间打滑空转！沉重的车体惯性前冲，脱轨的前轮“轰隆”陷进预挖的陷坑！泥浆漫过轮毂，蒸汽机头像被钉死的巨虫徒劳嘶吼。

***

深夜。合作社仓库后院铁轨延伸进黑暗。新接驳的支线上，静静趴着三节黑市车厢。丙字队割开防雨布，露出码放整齐的工业缝纫机头——正是黑市克扣轻工厂的配额。

周峥的刮刀撬开机壳。齿轮组间塞满合作社粮袋剪裁的缓冲衬垫，袋面钢印的“禾”字紧贴轴承。田淮生枯手抽出垫料，下面压着张油浸的清单：

**红旗镇轻工厂配额缝纫机头×30**

**经手人：杜卫东（己划去）**

**现归属：青禾供销丙字库**

“闭环了。”田淮生抓起把机油抹在清单划痕处，杜卫东的名字彻底糊成污斑。

后院铁门突然被撞开！老孙头抱着电报冲进来：“峥哥！县供销急电！质问截车……”

周峥抓过电报撕碎。纸屑撒进机油桶，他枯手伸进黑黏的油液搅动，捞出浸透的碎纸，一张张拍在缝纫机外壳上。

“回电。”他指尖蘸油，在机壳刻下：

**设备抵债**

**运费赊账**

**落款：青禾供销钢印**

油字未干，仓库顶棚传来重锤敲击声！招娣独眼倒映着星空，枯手将最后一枚道钉砸进新铺的铁轨。钉帽溅起的火星落进下方机油桶，“滋啦”腾起青烟。

周峥转身走向轨道尽头。枯手抓住新道岔的铸铁手柄——那里焊着截蒸汽机车的连杆，表面磨出包浆。他全身筋骨爆响，扳手在油污的掌心打滑！

“咔哒...咔哒...”

无敌牌缝纫机的残骸（66章火场遗物）静静躺在轨道旁，烧融的机头突然发出两声齿轮卡死的异响。周峥猛地发力！腰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死的道岔尖轨如同巨兽苏醒，缓缓咬合主线路轨！

“接轨。”嘶哑的嗓音混着铁锈味。

田淮生举起信号灯。玻璃罩内燃烧的竟是蘸机油的棉芯，火苗跳跃中将灯壳上的“丙”字投影投向铁轨远方。

三节车厢顺着新轨道滑入合作社库房。沉重的铁轮碾过门槛时，周峥俯身，将合作社钢印狠狠砸在首节车厢的轮轴上！

“铛——！”

金属轰鸣在深夜传得很远。

钢印抬起的凹痕里，

机油混合着铁屑，

缓缓填满“青禾供销”的笔画。

而仓库深处，

那台烧变形的无敌牌缝纫机，

一根弯曲的机针在震动中垂下，

针尖悬着的机油珠，

坠落在新铁轨的接缝处，

溅出微小的、

完美的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