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问心（三）

荒原死寂，夕阳熔金。凝固的“舞台”上，血腥味尚未散尽。赵老大西人形态各异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小女孩业魔那看似天真、实则残忍到极致的游戏规则。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压抑得让人窒息。

小女孩业魔拍了拍的小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几件碍眼的垃圾。她那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纯净的目光落在了距离她最近、身体凝固、脸上还残留着巨大惊恐的刘知行身上。

“好啦，讨厌的臭虫清理干净啦！”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欢快，打破了死寂，“现在，轮到你们这些看起来比较……‘干净’一点的朋友陪我玩啦！”

她蹦蹦跳跳，如同轻盈的精灵，站定在刘知行面前。歪着头，大眼睛扑闪着纯粹的好奇，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道袍、背着裂痕桃木剑的少年道士。

“唔……小道士？”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刘知行僵硬的手臂，发出“笃笃”的轻响，“你看起来……傻乎乎的，不过……好像没那么臭哦？”她皱了皱小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随即露出一个嫌弃又带点新奇的表情，“来，告诉姐姐，你这一辈子……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呀？比如……埋怨过师父？还是偷偷说过欺负你人的坏话？”

问题依旧刁钻，首指人心阴暗。无形的规则之力瞬间缠绕住刘知行的灵魂，试图撬开他的心防，挖掘出那些被道德和良知深埋的污点，哪怕是一点点。

刘知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面对赵老大等人时更加剧烈！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窥探的羞耻和痛苦！他凝固的脸上，那惊恐的表情被一种巨大的挣扎所取代，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我……我……”他艰难地试图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血块，“没……没有……师父……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我不能……”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他像是在抗拒一种无形的酷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道袍下的身躯微微痉挛。“我没有……”

“没有？”小女孩业魔似乎有些惊讶，大眼睛眨了眨，小脸上露出不信的神色，“真的没有吗？撒谎的小孩子，心会被挖出来吃掉哦！”她故意凑近了些，带着一丝恐吓的语气， “比如……有没有偷偷羡慕过别人有更好的法宝？有没有嫉妒过别人修炼比你快？有没有……在心里偷偷想过哪个漂亮的女修？”

规则之力如同冰冷的铁钳，更加用力地撬动着刘知行的意识。

“没……没有！”刘知行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和痛苦，“师父教导……修道……修心！要……要持身以正！克己复礼！贪念……嫉妒……皆是心魔！我……我……真的没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呐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

小女孩业魔愣住了。她歪着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困惑和不解。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规则之力下，这个少年道士的灵魂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虽然被强行窥探的痛苦折磨得剧烈波动，却真的……没有任何污秽的阴影！没有贪婪，没有嫉妒，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阴暗念头都找不到！只有一片赤诚的、近乎偏执的……光明？或者说，是傻？

她不死心，小脸一板，又问：“那你有没有杀过人？或者……伤害过无辜的小动物？比如踩死过蚂蚁？捏死过蝴蝶？”

“没……没有！”刘知行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依旧带着痛苦，却异常坚定，“师父说……蝼蚁尚且贪生！万物有灵！我……我连山上的小兔子受伤……都会采药给它包扎……怎么会……伤害它们……”他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悲悯。

“那你有没有……偷偷看过……那种……嗯……不太好的画册？”小女孩业魔似乎被激起了好胜心，问出了一个更刁钻、更私密的问题，小脸带着一丝促狭。

刘知行凝固的脸上瞬间爆红，一首红到了耳根！他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还是咬着牙，带着哭腔回答：“没……没有！师父说……色是刮骨钢刀……是修行大忌……要……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我不敢……”

噗嗤！

小女孩业魔看着刘知行那窘迫到极点、却依旧坚守着心中“规矩”的傻样，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捂着肚子，咯咯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傻道士！真是个大傻瓜！纯洁得像块……像块刚挖出来的白水晶！”她指着刘知行，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味道都没有！太……太无趣啦！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嫌弃，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灵魂，而是一块索然无味的白馒头。

她像失去了兴趣的孩童，随意地挥了挥手，缠绕在刘知行身上的规则之力瞬间消散了大半。刘知行僵硬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虚脱般，虽然依旧被“定身”状态束缚无法动弹，但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明显减轻了许多，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残留的羞红。

小女孩业魔不再看他，蹦蹦跳跳地转向了旁边保持着迈步姿态、眉头紧锁、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与探究的陆延之。

“喂！背药篓的书呆子！”她点了点陆延之的药篓，发出清脆的响声，“轮到你了哦！你看起来……比那个傻道士聪明多了！可别让我失望呀！”

无形的规则之力再次降临，笼罩住陆延之。

陆延之的身体微微一僵，清癯的脸上眉头蹙得更紧，眼神中的锐利探究瞬间被一种深沉的凝重和抵抗所取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力量在试图侵入他的思维，挖掘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告诉我，”小女孩业魔背着小手，像个考校学生的小先生，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懂不懂炼丹？懂不懂阵法？懂不懂符箓？懂不懂……怎么杀人于无形呀？”问题层层递进，从技艺到杀心，试图找出他灵魂的裂缝。

陆延之的嘴唇微动，在规则之力的强制下，声音带着一丝被压抑的平静响起：“炼丹……略知一二。阵法……略有涉猎。符箓……会画几种。杀人……非我所长。”他的回答简洁、克制，甚至带着一种属于读书人的严谨，滴水不漏，既没有刻意炫耀，也没有过度贬低，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切！又是‘略知’、‘略有’！”小女孩业魔撇撇嘴，显然对这种中庸的回答很不满意，“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爽快！一点都不好玩！”她绕着陆延之转了一圈，小鼻子嗅了嗅，“嗯……你身上有股……墨水和草药混在一起的味道……还有点……嗯……浩然正气？你是……书院的书生？”

陆延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书院！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某根弦。在规则之力下，他无法否认，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曾是朝闻书院的学生。”

“哇！真的是！”小女孩业魔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新玩具，“我吃过的心里，听说朝闻书院的书生，个个都是书袋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贯通古今，才智过人！是不是真的呀？那我来考考你！”

她兴致勃勃，一连串刁钻古怪、甚至涉及到上古秘闻、冷僻丹方、诡异阵理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陆延之。

“你知道‘九幽冥火’的七种伴生草是什么吗？”

“《天工开物》里记载的‘失传的第三十七种炼器手法’是什么？”

“上古时期，‘九黎部族’供奉的图腾神兽，除了常见的几种，最神秘的那一只叫什么？”

陆延之在规则之力的强制回答下，虽然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回答依旧清晰、准确，引经据典，条理分明，展现出其渊博到令人惊叹的知识储备和冷静缜密的思维。即使面对那些近乎刁难的冷僻问题，他也能凭借深厚的底蕴，给出逻辑严谨的推测或明确的“不知”。

小女孩业魔听着听着，小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种挫败感取代。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问心”游戏，在这个书生面前，竟然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答辩！对方的心防如同最坚固的堡垒，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可以用来“调味”的念头，被强大的理性和浩然的学识死死压制着，根本挖不出来！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她气得跺了跺脚，小脸鼓成了包子，“你们这些读书人，心都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的！又苦又涩！比那个傻道士的白馒头还难吃！”她瞪着陆延之，大眼睛里满是不甘心和……一丝棋逢对手的郁闷？

突然，她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