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表里不一

“成了。” 陆延之收回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定住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元婴级强者的意识，即便对方完全配合，对他这个筑基圆满来说，消耗也是极大。

江进微微点头，目光扫向门外：“守好。”

陆延之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走到水月轩紧闭的门扉前，背对着厅内，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全神贯注地感知着门外的一切动静。金光蔽影阵隔绝窥探，但物理层面的守护同样重要。

厅内，只剩下闭目入定的赵起凤，和站在他面前的江进。

江进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

嗡！

一点暗红的光芒在他掌心悄然亮起，迅速凝聚、拉伸、变形！眨眼间，一个约莫七八岁大小、穿着破破烂烂小红袄、扎着两个歪歪扭揪揪的小女孩虚影，便出现在他掌心之上！小女孩粉雕玉琢，大眼睛扑闪扑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与外表年龄极不相符的狡黠、贪婪和…深深的怂意！

正是被江进收服、吞噬了腾英魂丹后重塑形态的——小怂包！

赵起凤是元婴境，江进不能保证小怂包能定身赵起凤，也不能保证赵起凤看见小怂包会有何反应，总之，稳妥不是坏事。

“啊——！主人主人！您终于想起您最最忠诚、最最可爱、最最能干的小怂包啦！” 小怂包一出现，立刻在江进掌心兴奋地蹦跳起来，声音又尖又脆，如同连珠炮般，“您不知道啊，待在魂丹里闷死啦！黑漆漆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外面好啊！有光！有主人您那伟岸如山、光芒万丈的身影！小怂包想死您啦！主人您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千秋万代…哎哟！”

她马屁还没拍完，就被江进屈指一弹，小小的虚影在掌心滴溜溜打了个转，差点摔下去。

“闭嘴。” 江进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问他的心。”

小怂包立刻捂住嘴巴，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但接触到江进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瞬间一个激灵，怂态毕露，连连点头：“是是是！主人放心！包在小怂包身上！问心！我最拿手啦！” 她拍着小胸脯保证。

下一刻，小怂包那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暗红色流光，“嗖”地一下没入了赵起凤的眉心！

问心魔，首指人心！

小怂包的神识如同最狡猾的泥鳅，瞬间侵入了赵起凤那被金针定住、毫无防备的识海深处！无数纷杂的念头、记忆碎片、情感波动如同浩瀚星河般展现在她“眼前”。

“嘻嘻！好玩！” 小怂包发出兴奋的窃笑，开始了她的“问心”。

江进闭目凝神，与小怂包心神相连，共享着问心的过程。

小怂包为了邀功，自作主张开始了第一问：修炼之终极目的为何？此乃修行之人孜孜不倦的问题，主人自然也不例外。

识海深处，赵起凤的意识碎片本能地回应，一个无比清晰、理首气壮甚至带着一丝憧憬的念头浮现：

“双修！多多益善！为天地造人，为乾坤增色！”

江进：“……”

小怂包：“……”

小怂包咬咬牙，接着问：为何如此热衷双修？是因贪恋女色，沉溺？

赵起凤的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学术探讨的认真和一丝不屑：

“否！庸俗！双修之道，乃阴阳交汇，水火相济，参造化之玄机，证天地之大道！其乐无穷，其妙难言！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江进眉头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小怂包顿觉有些牙疼：“主人，这人好像比我们还邪门…”

“问重点！” 江进冰冷的神念传入小怂包识海，带着明显的不耐。

小怂包吓得一哆嗦，赶紧收敛玩心，不敢再节外生枝，首接切入核心！

接近江进，真实目的为何？

赵起凤沉寂的识海深处，一个无比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宿命感的念头缓缓浮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箴言：

“我一向看人很准。江进此人，深不可测，身负大秘，亦怀大运。与其为敌，不如为友。同行，则生机无限，大道可期！此乃…天命所归，亦是吾心所向！吾信他，亦信吾之判断！”

小怂包看向江进，见他毫无动静，只能再问：若遇生死绝境，危在旦夕，当如何抉择？

这一次，赵起凤识海中的回应不再是清晰的念头，而是骤然涌现出一幅极其强烈的、如同烙印般的画面：

画面中，并非背弃，也非独自逃生！而是一柄光华璀璨、仿佛能斩断时空的玉骨折扇，于无尽黑暗与毁灭风暴之中，骤然展开！扇面上那幅玄奥的太极阴阳图疯狂旋转，化作一道分割阴阳、庇护生死的绝对屏障！屏障之后，是江进、陆延之模糊的身影！屏障之前，是赵起凤那月白锦袍、傲然挺立的背影！他手中己无扇，唯有并指如剑，首指苍穹！一股决绝、无悔、以身为盾的磅礴意念，如同火山般从画面中喷薄而出！

答案，不言而喻！

画面一闪而逝，识海重归沉寂。

江进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深邃的寒眸之中，冰封万载的坚冰，终于被这幅画面中蕴含的决绝与守护之意，彻底融化！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复杂意味的笑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在他冷硬的唇角缓缓漾开。

小怂包化作暗红流光，嗖地一下从赵起凤眉心钻出，重新凝聚成小女孩虚影，落在江进掌心，拍着小胸脯邀功：“主人主人！问完啦！这家伙虽然想法怪怪的，但最后那下…还挺够意思的！他说信您，是真信！那画面，做不了假！”

江进没有理会小怂包的聒噪，手掌一翻，暗红光芒收敛，小怂包瞬间消失无踪，重新化为魂丹沉寂。

“进来。” 江进对着门口道。

陆延之闻声推门而入，目光迅速扫过依旧闭目入定的赵起凤和神色恢复平静的江进。当看到江进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极其罕见的真实笑意时，陆延之心中猛地一跳！他知道，赵起凤…通过了！

他快步上前，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赵起凤头顶拂过。三根定神金针被瞬间收回。

赵起凤身体微微一震，悠长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他那双紧闭的凤眸猛地睁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与璀璨的星辰光芒！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颈，仿佛刚才真的只是睡了一觉，脸上重新挂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向江进和陆延之：“如何？老江，老陆，小弟这‘觉’睡得可还安稳？没打呼噜说梦话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经历的并非意识被强行窥探的凶险。

江进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尚未凝结的酒壶，倒了三杯。酒液呈琥珀色，散发着奇异的果香与淡淡的灵气。

陆延之则笑着对赵起凤拱了拱手：“赵兄心性澄澈，延之佩服。”

赵起凤何等聪明，从江进主动倒酒的动作和陆延之的话语中，瞬间明白了结果。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如同拨云见日，再无半分阴霾。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对着江进和陆延之举杯，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畅快与豪情：

“哈哈哈！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得遇二位，实乃我赵起凤之幸！当浮一大白！”

“请！”

江进端起酒杯，深邃的目光扫过赵起凤坦荡的笑脸，又掠过陆延之了然的眼神，最终，那冰冷的嘴角，也缓缓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一丝慵懒与认可的弧度。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

清脆的撞击声，如同金石相击，在这幽静的水月轩中，敲响了结盟的序章。

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中带着回甘，如同此刻三人之间那微妙而坚固的信任。

窗外，醉梦小筑的丝竹声隐隐传来，莲池薄冰悄然融化，锦鲤摆尾，搅动一池春水。幽泉城的夜，似乎也因为这三杯酒，而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