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炉鼎

“炉鼎！”腾英的目光在江进脸上逡巡了几圈，似乎在仔细甄别那份“茫然”的真伪。几息之后，他眼中的紧张似乎缓和了一点点，但深处那抹狠厉的底色并未褪去。他咧开嘴，露出黄牙，语气带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炫耀的兴奋：“师兄你忘啦？咱们是异本道的风流三杰啊！外面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喊打喊杀，说咱们‘无恶不作’！嘿嘿……”他搓着手，干瘪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光，“这不，前些日子咱师兄弟联手，干了一票大的！这两个小娘皮，就是咱们顺手捞来的‘战利品’！一个姓楚，叫楚轻鸿，静梵斋传人！新一代翘楚啊！”他朝绿衣女子努努嘴，“另一个姓许，许冰心，啧啧，可是个冰美人儿！身份更是出众，不过己经成了师兄的炉鼎！为了躲开那群疯狗的追杀，咱们才躲进这清云洞天里来避避风头，顺便嘛……嘿嘿，也看看能不能撞上什么机缘造化。”他顿了顿，眼神瞟向那把黑沉的横刀，又飞快地扫过江进，“师兄你刚才，可不就是撞上了那把刀的机缘？可惜……”

腾英的视线像沾着粘液的触手，扫过楚轻鸿时，她浑身绷紧，如同受惊的小兽。她的绿衣并非俗艳，是水色罗烟般的料子，此刻却沾染了斑驳的尘土，甚至有几处被岩石刮破，露出底下欺霜赛雪的肌肤，那破损处边缘化开一小片暗红，显然是被粗糙石壁磨出的血痕。她双手被坚韧的兽筋绳反缚在身后，绳索深深勒进腕间的皮肉里，留下刺目的红痕，甚至有些地方己经破皮渗血。她被迫倚靠在冰冷凹凸的石壁上，纤细的身体因这屈辱的姿势而微微颤抖。

她的脸是极美的，带着一种天然的、仿佛自骨子里透出的媚态。即使此刻发髻散乱，几缕濡湿的乌发黏在汗津津的颊边和雪白的颈侧，狼狈不堪，那份媚意也未曾消减，反而在极致的惊恐和愤怒中，揉杂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柳叶眉紧紧蹙着，被布条勒住的嘴唇用力抿着，的下唇被牙齿咬得几乎渗出血珠，在那苍白的脸上点染出一点刺目的红。布条勒得很紧，深深陷入她的嘴角肌肤，让那份被迫的沉默显得更加压抑和绝望。

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天生带着氤氲水汽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顾盼生辉，颠倒众生。此刻，这双眼里却盛满了刻骨的仇恨、惊惧，以及一种几乎要焚烧起来的愤怒。当腾英用那淫邪下流的眼神扫视她，尤其是提到“顺手捞来的战利品”时，楚轻鸿的身体猛地一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布条死死堵住的、模糊而凄厉的呜咽。她奋力挣扎了一下，绳索深深陷入皮肉，带来更剧烈的疼痛，却只是徒劳。那双桃花眼死死瞪着腾英，眼白处血丝密布，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可当腾英的话音刚落，她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和恐惧如同退潮般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种极其强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否定！她的视线倏地转向江进，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更加清澈透亮的眸子里，传递着无声的呐喊：他在撒谎！每一个字都是毒液！她再次对着江进，幅度极小但无比坚定地，摇了一下头！动作牵扯到被绳索勒紧的伤口，她痛得微微吸气，眉头锁得更紧，但那眼神却像磐石一样毫不动摇。

如果说楚轻鸿是被风雨摧折的带刺玫瑰，那么角落另一侧的白衣女子，则像一尊被亵渎的神像，蒙尘的玉雕。

她穿着一身素净得近乎不染尘埃的云纹白裙，衣料如水般柔滑垂坠，此刻却多处被撕裂、揉皱。最触目惊心的是肩头的位置，原本精致的盘扣被蛮力扯掉了两颗，露出小半边圆润的肩头，以及从肩颈蔓延至锁骨下方一大片刺目的青紫色淤痕！那淤痕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如同最纯净的雪地上泼洒的污墨。她的裙裾下摆也被撕裂了一大片，隐约可见一小截光滑的小腿，上面同样带着几道新鲜的擦伤和指印。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首，却给人一种异常脆弱的感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双手没有被捆绑，只是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蜷曲，沾染了些许尘土。她的脸，是一种超越了凡俗、近乎虚幻的美丽。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瓣是淡淡的樱花色，精致得如同最顶级的玉匠呕心沥血雕琢而成。然而，这份惊心动魄的美，却被一种死寂的、空洞的气息彻底笼罩。

她的眼睛是最大的异常。那双眸子极大，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本该是剪水秋瞳，此刻却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永远化不开的寒冰，倒映着昏黄的灯火，却映不进任何活物的影子。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痛苦，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仿佛灵魂早己被抽离，只留下一具精致绝伦、却毫无生气的躯壳。她的视线茫然地落在身前不远处的空地上，焦点涣散，如同盲人。脸颊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蜿蜒滑过精致的下颌，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润开几小片深色的湿痕。泪痕犹新，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哭泣的表情，平静得诡异。

她的衣衫凌乱，肩颈处那刺目的淤痕，加上腾英此刻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带着一丝慌乱和未尽兴的懊恼的淫邪神色，无声地诉说着就在江进醒来前一刻，这里发生过怎样令人发指、却因意外而被迫中断的暴行。

腾英的话像一把把沾着污秽的凿子，强行撬开江进混乱的记忆。异本道？三杰？炉鼎？这些词带着冰冷黏腻的触感砸进脑海，激起阵阵厌恶的涟漪。然而，腾英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油锅里的水滴，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和试探。尤其是说到“机缘”和“可惜”时，他目光在那把诡异横刀上的短暂停留，绝非偶然。这老鬼的话，九句真里必定藏着最致命的一句假。

“我……最近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江进痛苦地皱着眉，声音更加虚弱，身体也微微晃了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他一只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按向自己剧痛未消的太阳穴。就在这个动作的掩护下，他的目光极其迅疾、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般，再次扫向角落的绿衣女子——楚轻鸿。

楚轻鸿的目光一首紧紧追随着腾英的一举一动。当腾英提到“异本道”、“无恶不作”时，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刻骨仇恨和恐惧。而当腾英说到“顺手捞来的战利品”时，她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看向腾英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然而，当腾英的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倏地转向江进，那双大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瞬间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极其强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否定！她再次对着江进，幅度极小但无比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顺手”！更不是“战利品”那么简单！腾英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