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残绢血谜（下）

陈大山手臂一振，一股柔韧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涌出，将扑上来的阿泉轻轻推开数步，却不至于让他摔倒。他不再看阿泉，而是借着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线，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被血污浸染得几乎看不清本色的黄绢展开。

绢布不大，约莫半尺见方，质地细腻，确是皇家御用的贡品。然而此刻，它的大部分区域都被暗红、深褐、甚至发黑的血污所覆盖、浸透。那些浓稠的血浆不仅模糊了字迹，更在干燥后形成了一层顽固的硬痂，将绢布原本的颜色和纹路都彻底遮蔽了。

陈大山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试图拂去绢布边缘一处血污稍浅地方的污渍。然而，干燥凝结的血痂异常顽固，稍一用力，便有可能将下面脆弱丝绢一同撕破。

“该死！”陈大山低咒一声，放弃了强行清理的打算。他眯起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子，几乎将脸贴到了绢布上，借着油灯最明亮的光线，一寸寸地搜寻着未被血污完全覆盖的蛛丝马迹。

阿泉停止了徒劳的抢夺，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连周伯用命换来的东西都守护不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陈婶担忧地看着丈夫和阿泉，又看看地上周伯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抹着眼泪。里间门帘后，小莲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大山猛地首起身，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的脸色在油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了然，以及一丝深沉的忧虑。他缓缓将那片染血的黄绢折好，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慎重。

“怎么样？”陈婶忍不住小声问道。

陈大山没有立刻回答，他锐利的目光转向蜷缩在墙角的阿泉，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小子，听着。这上面的字，被血污了大半，能看清的，十不存一。”

阿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大山。

“我只看到几个零散的词句。”陈大山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一份沉重的判决，“‘玉……玺……模……具……’、‘司……马……家……篡……’、‘洛……水……之……变……’、‘北……疆……盟……约……’、‘慎……之……慎……之……莫……蹈……覆……辙……’。”

玉玺模具！司马家篡！洛水之变！北疆盟约！莫蹈覆辙！

这几个如同血染的词语，如同惊雷般在阿泉脑海中轰然炸响！印证了周伯临终的只言片语，却带来了更多、更深的迷雾和惊涛骇浪！

父亲私藏玉玺模具是真！

司马家（司马伦？）篡位（或篡权）是真！

十五年前的洛水，发生过一场剧变！

父亲与漠北王萧十三郎的盟约，果然存在！而且与北疆有关！

而周伯最后的警告“莫学司马家”，这黄绢上则更清晰地指向——“莫蹈覆辙”！覆辙？司马家的覆辙是什么？是篡位？是暴政？还是……其他？

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狂暴的漩涡，冲击着阿泉的认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真相的轮廓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被更浓重的血色迷雾所笼罩！

“就……就这些？”阿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和不甘。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就这些。”陈大山的声音异常沉重，他晃了晃手中那片染血的残绢，“血污太厚，关键之处，尤其是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盟约内容……都被遮住了。或许……”他看了一眼地上周伯冰冷的尸体，眼神复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完整的真相了。”

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阿泉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身体软软地歪倒下去，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绝望之中。耳边最后响起的，是陈婶和小莲惊恐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