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松烟铁锈

天波府的阴冷死寂，廉贞剑阵的森然杀气，酒痴倒挂穹顶的荒诞指点，还有那本散发着清冷月华的《天波神功》冰蚕玉册……这一切，都如同最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深烙印在阿泉的脑海深处。当他终于从鬼见愁那如同地狱入口的秘道中爬出，重新呼吸到山间凛冽而自由的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感。

怀中贴身收藏的冰蚕玉册，触感温润微凉，如同沉睡的活物，时刻提醒着他那匪夷所思的经历并非虚幻。酒痴最后那几句语焉不详却石破天惊的话——“你爹当年……嘿，也是个不安分的！这秘府……本就是你家老祖宗留给后人的退路！好好练吧小子！别堕了‘天波’的名头！”——更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波府！成家老祖宗！退路！《天波神功》！

这一切，都与那染血的黄绢、十五年前的洛水血案、传国玉玺模具，以及司马伦的滔天阴谋，交织成一张庞大而危险的网！

巨大的责任感和变强的渴望，如同岩浆般在阿泉胸中奔涌。他必须尽快掌握这《天波神功》！这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拥有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活下去、保护想保护之人的力量！他不敢在陈大山面前暴露这惊天的收获和秘密，只能将所有的狂热和精力，都倾注在无人知晓的深山苦练之中。

于是，芒村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松林深处，便成了阿泉的秘密道场。每日天不亮，他便悄然起身，背负着猎弓柴刀做掩护，实则怀揣着那本冰蚕玉册，潜入松林深处。依照玉册首页所载的《天波基础心法》和图谱，从最基础的呼吸吐纳、站桩运气开始，一点点摸索、锤炼。

冰蚕玉册上的心法口诀艰深晦涩，图谱上的人形线条更是玄奥莫测。初时进展极慢，气息在经脉中运行如同蜗牛爬行，稍有不慎便岔气滞涩，痛得他冷汗涔涔。但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对力量的渴望支撑着他，如同最坚韧的野草，在岩石缝隙中顽强生长。

渐渐地，他摸到了一些门道。当朝阳的金辉穿透松针，洒落林间时，他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心神沉入那玄奥的口诀。丹田处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开始凝聚，如同初生的溪涧，按照心法指引，极其缓慢而坚定地流淌过闭塞的经脉。每一次成功的周天运转，都带来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感，驱散着身体的疲惫，也让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松针落地的轻响，嗅到泥土深处蛰虫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远处溪水流淌的细微震动。

除了内功心法，基础的外功招式他亦不敢懈怠。没有铜人阵，他便以松树为桩，以山石为靶。一遍遍演练着周伯所授擒拿手的精要，将其融入《天波基础图谱》中记载的几式看似简单、实则蕴含天地至理的起手式——“惊涛拍岸”、“云手缠丝”、“星垂平野”。

松林间，少年单薄的身影腾挪闪转。掌风初时微弱，渐渐带起松针的旋舞；拳脚击打在粗粝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留下浅浅的印痕。汗水浸透粗布衣衫，在深秋的寒气中蒸腾起淡淡的白雾。松脂的清香、泥土的腥气、以及少年身上蒸腾出的汗水气息混合在一起。但在这气息中，渐渐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松枝燃烧后的淡淡“松烟”味，以及一种少年人气血勃发、筋骨锤炼后特有的、类似新鲜铁器般的“铁锈”气息。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阿泉沉浸在力量增长的奇妙感觉中，如同着魔。他并未察觉，自己身上悄然发生的变化，以及那日渐明显的“松烟”与“铁锈”气息，如同无形的标记，早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这天傍晚，夕阳将松林的影子拉得老长。阿泉刚结束一轮吐纳，正对着身前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练习“星垂平野”的发力。他闭目凝神，回忆着图谱上那股“势如星坠，力透九渊”的意境，丹田那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被调动起来，循着特定经脉涌向右臂。他猛地睁眼，吐气开声，右掌如刀，带着一股凝聚的寸劲，狠狠劈在青石一处凸起上！

“啪！”

一声脆响！那块坚硬的凸起竟应声而裂，碎石飞溅！虽然青石主体纹丝不动，但这一掌的威力，己远超他之前的力量！

阿泉心中一喜，正待仔细体会这瞬间的发力感觉。

“阿泉！”

一个清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探寻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鹿，突然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阿泉浑身剧震！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他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只见小莲不知何时竟出现在松林边缘！她挎着一个装野菜的小竹篮，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晚霞的余晖给她乌黑的麻花辫和洗得发白的红布小袄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然而，她那平日里如同山泉般清澈纯净的大眼睛里，此刻却蒙着一层薄雾般的困惑和……淡淡的疏离。自从那夜灶间惊魂，知晓了那惊天动地的秘密后，一种无形的隔阂便悄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小莲的目光扫过阿泉因练功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扫过他汗湿贴在额角的黑发，最后落在他劈在青石上、还带着碎石屑的手掌，以及地上散落的、被他练功时带起的掌风卷落的松针。她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你……你最近总往这深山跑。”小莲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了几步，“身上……总有股松树烧焦的味道……还有……”她又凑近了些，小巧的鼻子几乎要碰到阿泉汗湿的衣襟，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孩童特有的敏锐和固执，“……还有股……铁锈味儿？像……像阿黄舔过的生锈镰刀？”

松烟味！铁锈味！

阿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暴露了！练功的痕迹被小莲发现了！这松烟味是练功时气血蒸腾、引动山林气息的外显？那铁锈味……难道是修炼《天波神功》基础后，筋骨气血被淬炼产生的异象？！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该如何解释？陈大山本就对他心存疑虑，若再知道他在偷偷修炼来历不明的武功……

“我……我……”阿泉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语无伦次，“没……没什么！就是……劈柴……对！劈柴沾上的木屑和锈味！柴刀……柴刀有点锈了……”他慌乱地指向背上的柴刀，试图掩饰。

然而，小莲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他刚才劈掌的那块青石上。那块碎裂的凸起，以及周围散落的新鲜碎石，在夕阳下异常刺眼。那绝不是劈柴能造成的痕迹！

小莲的大眼睛里，困惑更深了，还夹杂着一丝被敷衍的委屈和不易察觉的受伤。她看着阿泉慌乱躲闪的眼神，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和绷紧的身体，那夜灶间听到的可怕词语——“玉玺”、“血案”、“司马伦”——再次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阿泉身上有秘密，很危险很大的秘密！他在隐瞒！在害怕！

一种莫名的酸楚和倔强，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小莲的心。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不再躲闪，首首地望进阿泉慌乱的眼睛里，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拗：

“阿泉！你教我武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