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老乞丐口中的阿羽

老乞丐人事不知地躺在硬板床上，脖颈处包裹着层层浸透黄绿药膏的粗布，那诡异的蝙蝠眼烙印周围皮肉仍在缓慢溃烂，渗出腥黄恶臭的脓液。

的手脚伤口深可见骨，泡过污水的腐烂处甚至能看到蠕动的蛆虫。

每一次呼吸都微弱而艰难，夹杂着破风箱的痰音和濒死的嗬嗬声。

“不行…毒己入腑！伤口腐坏太深…”白发府医额头冷汗涔涔，手指搭脉，眉头拧成死结，对守在桌旁、亲自碾药熬煮的红袖摇头，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强弩之末！这毒…太歹毒！吊着这口气己是万幸，人醒不过来了…”

红袖搅动药罐的手猛地顿住！

药勺咣当撞上罐壁！她死死盯着床上那具形如枯槁、气息微弱几乎断绝的身躯，眼中血丝密布！

夫人费尽心力，甚至动用了张家地牢的秘密水道将他们拖到这里！

若人没了…线索，断在这污秽暗室？！

一股强烈的悲愤和不甘几乎将她撕碎！

“咳咳咳…呵…嗬…”突然，昏迷中的老乞丐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更加浑浊艰难、仿佛气管被堵住的呛咳！

他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急速地转动起来！

眼皮颤抖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痛苦！

喉咙里嗬嗬的气流声加剧，身体痉挛带动脖颈伤口渗血！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府医和红袖同时扑到床边！

“阿…阿…嗬嗬…”气若游丝的声音，艰难地从那溃烂的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破碎音节，“水…阿…羽…”

声音微弱模糊，红袖猛地贴近他嘴边！府医脸色剧变！

“他说什么？！”

“阿…羽？”红袖不确定地复述，眉头紧锁，“谁？喝水？”她看着老乞丐干裂结痂的嘴唇。

不！不对！

老乞丐那枯树皮般的手，在床沿上无意识地、极其虚弱地扣划着！

不是写字，是颤抖的指尖艰难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向下拍打！

像是要敲开什么！又像是…要抓住什么！

在…下面？！

红袖脑中电光一闪！猛地联想到在地牢交接油布包时，从阴冷石缝中伸出的那只同样枯槁、递还东西的…手！

“地牢？！是牢里的那个老妇人？！她叫阿羽？！”红袖霍然抬头，声音因激动发颤！

就在她喊出“阿羽”二字的瞬间！昏迷中剧烈呛咳的老乞丐，溃烂的眼角处，竟毫无征兆地滚下两行滚烫的泪水！

混着浓黑的污血滑下！那泪水汹涌得惊人！

仿佛压榨着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哭泣！

干枯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拍打着床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悲鸣般的气流！

“阿…羽…逃！快…逃！！！”

更清晰、更用力、如同用尽全身每一滴血泪嘶喊出的破碎音节！

却也是，这濒死者耗尽心魂的疯狂示警！！！

府医骇然倒退一步！红袖如遭雷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逃？谁逃？阿羽有危险？！

废园外，残阳如血。

两个粗布短打、农民打扮的男人，慢悠悠地挑着几捆柴火，沿着长满枯草的院墙根往废园后门方向溜达。

其中一人眼睛状似随意地扫过墙头几处不起眼的标记——用炭条画的一个扭曲的镰刀符号。

他脚步顿了顿，将肩上的柴捆掂了掂，用本地乡音压低嗓门对同伴道：

“大哥，咱绕后头水塘看看？这家院子荒得连个人影都没，说不定能踅摸点能用的破木料，省得白跑一趟。”他口里说着木料，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了围墙下方一处看似排水沟口、实则通往密室水道的隐秘泄水口！

那里，隐约有混杂着血腥药味的水汽溢出！

同伴会意地咳了两声，搓着手：“成！捡点算点！”

两人身影悄然隐入黄昏昏暗的光线里，动作看似漫无目的，却精准地堵死了水道下方这片区域所有可能的退路。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刻意压低的戾气。

夜风卷过枯枝，刮得刑部死牢后巷角落的油布鬼灯疯狂摇曳，光影扭曲狰狞。

一道穿着粗布狱卒旧袍子的瘦小身影，像个真正的底层杂役那样，佝偻着背，慢吞吞地将一车装得满满的、散发着酸腐恶臭的泔水桶推向黑黢黢的巷子深处。

车轮压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

车子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的暗角，这里臭气冲天，几乎没有光亮。

一只瘦骨嶙峋、沾满污泥的手，悄然伸进了堆在最外侧、油污最重的那个泔水桶下方缝隙。

手指在桶底泥垢中飞快地扒拉了两下，精准地抠出一个小小扁扁的、包裹严实的油纸块！

迅速塞进了自己破袍子的内衬口袋！

正是之前牢房交接的油布包！

做完这一切，身影迅速恢复佝偻推车的姿势，速度似乎加快了几分，沿着预先规划好的、靠近内城墙根的“运渣路线”，朝着东首门方向移动。

车轮在黑暗中碾过落叶碎石，声音规律而沉闷。

西首门城墙根下，水门。

浑浊腥臭的河水裹挟着各种生活垃圾打着旋涌出。

夜色和浓重的腐臭味道是最好的掩护。

一艘破旧的、专运城泥渣石料的大型平底木船，正停在码头最阴暗的角落里。

船身沾满黑绿色的苔藓和污物，船老大裹着油腻腻的破棉袄，蹲在船头吧嗒着旱烟，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几个真正的力夫吭哧吭哧地将沉甸甸的渣土筐从板车搬上船甲板，汗水混着泥水流淌。

板车停稳。

那推泔水车的佝偻身影也跟到了船边，似乎要在搬运间隙找地方暂歇。

“磨蹭什么！快点装！”船老大粗声呵斥一个搬得慢的力夫，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佝偻身影和其旁边停着的泔水车。

佝偻身影低着头，在弯腰抬动一个泔水桶时，身体幅度极小地往船老大脚边一倾！

手臂飞快地擦过船老大油腻腻的棉裤脚！

几乎在同一瞬间！

一个东西己经被无声无息地塞进了船老大棉裤脚边一道不起眼的破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