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地府牛马

他瘫坐在那里，如同一条被彻底抽干了水分的咸鱼，连抬手拂去落在头上、肩上的纸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己经出窍，只剩下一具被无尽报表榨干的躯壳。

“卧槽！阴间社畜天花板！”孟婆瞬间从石头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她手速飞快地举起平板，镜头精准地对准了瘫坐在“文牍废墟”中、一脸生无可恋的萧何，以及他脸上那对震撼人心的熊猫眼！

“家人们！快看！活的！会喘气的！阴间劳模！大汉卷王——萧——丞——相——！”孟婆的声音充满了发现顶级流量的亢奋，“看看这黑眼圈！看看这报表山！什么叫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死了都得加班！什么叫给老板打工打到魂飞魄散？萧丞相就是典范！弹幕刷起来！‘丞相辛苦了’！‘心疼丞相’！火箭刷给这位阴间最惨打工人——！！！”

她的尖叫声终于将萧何那飘散的魂魄拉回了一点。

萧何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珠，目光空洞地落在孟婆身上，又缓缓移开，扫过那片狼藉的“纸山”，最终……定格在了忘川河边，那个拄剑而立、玄衣如墨、正冷冷注视着他的身影上。

当看清韩信那张冰冷俊逸、却写满了刻骨寒意的脸庞时，萧何那空洞呆滞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浓重的黑眼圈下，疲惫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震惊、复杂、愧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般的沉重感，瞬间冲垮了他脸上的麻木！

“韩……韩将军？！”萧何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却因久坐和脱力，身体晃了晃，又无力地跌坐回去，只是双手撑在冰冷的纸堆上，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韩信，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韩信拄着剑，身形挺拔如松，玄色的衣摆在忘川河阴冷的气息中微微拂动。他看着瘫坐在“文牍废墟”中、狼狈不堪、一脸惊愕的萧何。看着那张被无尽案牍折磨得憔悴不堪、写满了社畜疲惫的脸。看着那对浓重得如同墨染的黑眼圈。

没有预想中的拔剑相向，没有怨毒的咆哮斥责。

韩信那冰冷死寂的脸上，极其罕见地、极其复杂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那并非愤怒，也非快意，更像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怅然？一种英雄末路、智者困顿的……寂寥？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萧丞相。”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千里迢迢，从长乐宫追到这忘川河边……是怕我韩信，赖了你的账？还是……”他的目光扫过萧何脚下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极其讥诮的弧度，“……奉了吕后懿旨，来给我这‘逆贼’的阴魂……再做一份结案陈词？”

“账？”萧何被韩信这冰冷讥诮的话语刺得浑身一颤！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纸堆里挣扎起来，动作慌乱地在那些倾泻的卷宗里疯狂翻找！沾满纸屑和墨渍的手颤抖着，嘴里语无伦次地辩解：

“不…不是！韩将军！您误会了！老萧我…我不是来追债！更不是奉谁的旨意！我…我是…”他翻找的动作突然顿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自嘲，“我是…逃出来的啊！”

他猛地从一堆账簿底下，扯出一沓用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但纸张早己泛黄卷边的……借据？那借据抬头赫然写着：【汉大将军韩信俸禄预支及府库物资调用明细（含利息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