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算个账

萧何捧着这沓厚厚的借据，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又像是捧着自己一生劳碌的罪证。他瘫坐回去，背脊佝偻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用那只沾满墨渍的手，用力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腰背，声音充满了被生活压垮的悲凉和无奈：

“韩将军！您看看！您看看这些！”他指着地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又扬了扬手中的借据，声音带着哭腔，“生前！给他刘邦打江山！运粮草！理财政！安抚百姓！累死累活！没日没夜！黑眼圈？那是标配！掉头发？那是常态！结果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连个善终都捞不着！”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泪控诉：“死了！死了都不消停啊！刚咽气！就被阴间户曹司的判官给截住了！说我生前经手的账目不清！涉及阳间阴债！尤其…尤其是您当年在齐地、在楚地预支的那些军饷、粮草、布帛…还有那几次‘特殊经费’调用！”他用力拍打着手中的借据，“利息！阴间利息啊！利滚利！驴打滚！比高利贷还狠！不把账目厘清！不把阴债还上！就不准我过桥！不准我投胎！”

萧何捶胸顿足，老泪纵横：“我萧何！堂堂大汉丞相！死了还得加班！还得对着这些泛黄的烂账！一笔一笔地算！一分一厘地核！算得我头昏眼花！核得我神魂欲裂！这阴曹地府！比阳间的未央宫还黑！比刘邦那老流氓还狠啊——！！！”

这字字血泪的控诉，这被账目压垮的社畜悲鸣，如同最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韩信的心头！

他脸上的冰冷讥诮，如同春阳下的薄冰，缓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共鸣？他看着萧何那佝偻的身影，那浓重的黑眼圈，那捧着借据如同捧着催命符的绝望姿态……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被“刘邦”这个巨大黑洞吞噬、榨干、最终弃如敝履的……自己。

“俸禄……”韩信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寒潭般的眸子里，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暗流涌动。他缓缓抬起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膝前那柄锈迹斑斑的破剑剑格，动作带着一种迟来的、沉重的追忆。

“萧丞相……”韩信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你追着我要账……可曾算过……我韩信，为大汉打下半壁江山……该得的……俸禄几何？封赏几何？那一字并肩王的虚名……又值几何？”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萧何，“你只算我欠朝廷的……可朝廷……欠我韩信的……又该向谁去讨？！”

这一问，如同惊雷炸响！

萧何捧着借据的手猛地一抖！那张被账目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老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他呆呆地看着韩信，看着那双燃烧着不甘和悲愤的眸子，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精于算计，算尽了粮草辎重，算尽了府库盈亏，算尽了韩信预支的每一分钱粮。可他何曾算过，韩信为大汉江山流过的血？立下的功？该得的酬？又何曾算过，自己和韩信一样，都不过是刘邦这盘巨大棋局上，用尽即弃的棋子？！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混杂着愧疚、悲凉和同病相怜的无力感，如同忘川河水般瞬间淹没了萧何。他手中那沓象征着“债务”的借据，此刻仿佛重如千钧，烫得他几乎拿捏不住。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无力地垮塌下去，那浓重的黑眼圈下，浑浊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我……”萧何的声音哽咽，只剩下无意义的音节。

“哎哟喂！二位！二位爷！打住！打住！”孟婆瞅准时机，如同最精明的和事佬般跳了出来！她动作麻利地从腰间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计算器？那玩意儿造型极其古怪，按键上刻着扭曲的符文，屏幕幽蓝，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哭啥？算啥？多大点事儿啊！”孟婆晃着手中的“阴间符文计算器”，脸上堆满了“包在我身上”的灿烂笑容，“不就是点陈年旧账嘛！阳间算不清，阴间咱给二位算个明明白白！恩怨两清！一笔勾销！如何？”

她不等两人反应，指尖在那幽蓝的符文按键上噼里啪啦一阵狂按！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残影！幽蓝的屏幕上，无数扭曲的符号和数字疯狂跳动、组合、计算！

“韩将军为大汉立下的战功……啧啧！破魏！灭代！平赵！降燕！定齐！垓下围项！折算成功德值…嗯…阴间标准…再扣除预支军饷、粮草、布帛…按阴间复利…再算上未支付的俸禄、封赏…以及‘一字并肩王’承诺的溢价…还有…嗯…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被做掉的心理创伤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