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范增

他步履从容，如同闲庭信步，飘至桥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的狼藉，又淡淡地落在孟婆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那姿态，不像初来乍到的亡魂，倒像是受邀前来论道的世外真仙。

几乎就在张良停步的同一刹那！

西方的昏暗中，一个身影踉跄着、如同背负着万钧重担般，艰难地“撞”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早己褪色、沾满尘土和可疑暗红污渍的深褐色宽袍，袍子空荡荡地挂在佝偻枯瘦的身躯上。头发灰白稀疏，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勉强别着，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面容枯槁，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嘴唇干裂发紫。他拄着一根虬结扭曲、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黄玉的沉重木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伴随着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肺叶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嗬…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让他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更诡异的是，随着他的咳嗽，竟有点点闪烁着暗红光泽、如同细小结晶般的“碎屑”，从他口鼻中喷溅出来！那“碎屑”落在地上，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将灰色的地面腐蚀出细小的黑点！散发出浓郁的怨毒和不甘的气息！

正是西楚霸王的亚父，范增！范老先生！

他终于“挪”到了桥头，停下脚步。枯槁的身躯因剧烈的咳嗽而摇晃不定，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睿智犀利、此刻却布满血丝和浑浊的眼眸，如同两盏即将熄灭的残灯，艰难地抬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那个素衣拂尘、飘然出尘的身影上！

“张——子——房——！！！”

一声嘶哑、破碎、却蕴含着滔天恨意和不甘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范增剧烈起伏的胸腔中挤压出来！伴随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喷溅的暗红结晶！

“咳咳…好！好得很！连死…咳咳…都让老夫碰上你这阴魂不散的…咳咳…搅局者！”范增用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木杖，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病痛而摇摇欲坠，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睛，燃烧着如同地狱业火般的怨毒，死死锁定张良，“鸿门宴！鸿门宴！若非你…咳咳…暗中作梗！说动项伯那蠢材！坏了老夫诛杀刘邦的绝佳时机！我大楚…我大楚何至于…咳咳咳…一败涂地！项王何至于…乌江自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里剜出来的血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恨意！那冲天的怨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在他头顶上空疯狂凝聚，形成一片翻滚的、闪烁着不祥暗红电光的怨气云团！云团中，隐约可见鸿门宴的刀光剑影、刘邦狼狈逃窜的背影、以及项羽最后自刎的悲壮画面！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滔天怨毒和首指灵魂的控诉，张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清风拂过古井。他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摆，雪白的尘尾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那扑面而来的怨毒气息竟似被无形的力量悄然荡开、化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