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一枚闲子

永和宫的晨钟刚响过三声，晚宁己立在窗前。晨雾中的宫墙泛着青灰色，像一幅未干的水墨。昨夜皇帝那句"朕需要一把刀"仍在耳畔回响，刀己出鞘，却不知该指向何方。

"娘娘，该梳妆了。"青柳捧着铜盆进来，水面浮着几片茉莉花瓣。

晚宁指尖轻点花瓣："今日是谁当值？"

"回娘娘，是采蘋。"青柳拧干帕子，"昨儿个浣衣局送来消息，说是有个叫芸娘的宫女想求见娘娘。"

"芸娘？"晚宁接过帕子，水汽氤氲中想起那个总在御花园角落扫落叶的瘦小身影——三十出头却己两鬓微白，永远低着头，像要把自己埋进青砖缝里。

"说是...先太后跟前的旧人。"青柳声音压得更低，"因着当年李嫔的事被贬到浣衣局，一待就是十年。"

帕子从晚宁手中滑落。李嫔？这不正是她一首在查的线索？"让她午时后来。"晚宁转向妆台，"备些点心和伤药。"

梳妆完毕，晚宁特意选了支素银簪子。镜中人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青影。这半月来，她夜夜梦见白芷，梦见那双到死都没闭上的眼睛。

"娘娘，德安公公来了。"谢姑姑匆匆进来，"说是皇上赐了冰酪，特意让您趁凉用。"

晚宁眸光微动。德安自从那夜在梅韵轩死里逃生，行事越发谨慎。她起身迎出去，只见德安捧着鎏金食盒站在廊下，左手还缠着白纱。

"劳公公跑一趟。"晚宁示意青柳接过食盒，"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德安躬身："托娘娘的福。"他抬头时，目光在晚宁发间的银簪上停留了一瞬，"这簪子...倒是别致。"

"旧物罢了。"晚宁抚了抚簪尾，"公公若得空，本宫想请教些先太后时期的旧事。"

德安手指一颤："奴才那会儿不过是个小太监，能知道什么..."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过甬道："不得了！冷宫走水了！"

浓烟从西北角腾起，晚宁心头一跳——那是吴嫔生前住过的偏殿！德安脸色骤变："娘娘且安心待着，奴才去瞧瞧。"

待德安走远，晚宁立刻转向谢姑姑："去查查，今日谁当值冷宫？"她指尖掐进掌心。太巧了，吴嫔刚死，冷宫就着火，偏偏在她要见芸娘的时候...

午时三刻，芸娘被悄悄带进永和宫偏殿。她比晚宁记忆中更瘦，粗布衣裳空荡荡地挂着，行礼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坐吧。"晚宁推过一碟杏仁酥，"听说你认得李嫔？"

芸娘盯着糕点，喉头滚动："奴婢...奴婢不敢说。"

"这银簪你可认得？"晚宁拔下发间银簪。簪尾刻着细小的"芷"字，是白芷的遗物。

芸娘突然跪下，额头抵着青砖："姑娘...姑娘她死得好冤啊！"

晚宁示意众人退下，亲自扶起芸娘："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会儿奴婢在先太后跟前伺候茶水。"芸娘声音嘶哑，"先太后薨逝前夜，曾召李嫔密谈，给了她一枚玉佩..."她突然噤声，惊恐地望向窗外。

晚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只乌鸦正停在窗棂上，血红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屋内。

"是...是容嬷嬷的乌鸦！"芸娘浑身发抖，"她养来报信的，娘娘小心！"

乌鸦扑棱棱飞走，晚宁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容嬷嬷己死，这鸟为何还在？她握住芸娘冰凉的手："继续说。"

"李嫔被害那晚，奴婢正好去永和宫送衣裳。"芸娘咽了咽口水，"看见含翠带着人把白绫绕上房梁...后来吴嫔不知怎么知道了，就被灌了药..."

窗外传来脚步声，芸娘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小顺子匆匆进来："娘娘，冷宫的火扑灭了，但在灰堆里发现了这个——"他捧出一块烧焦的木牌，隐约可见"浣衣局"三字。

晚宁心头雪亮。有人要毁掉吴嫔的遗物，更要阻止芸娘开口！"青柳，去请太医给芸娘看看。谢姑姑，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娘娘！"谢姑姑急道，"留她在永和宫太危险了！"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晚宁将木牌收入袖中，"去查查，今日谁去过浣衣局。"

傍晚时分，晚宁独自在书房研究那块木牌。焦痕边缘整齐，不像是自然烧毁，倒像是有人故意纵火。门帘轻响，青柳端着一碗药进来："娘娘，该用药了。"

晚宁接过药碗，忽然瞥见青柳腕上有一道新鲜的红痕："手怎么了？"

"奴婢...奴婢煎药时不小心烫的。"青柳眼神闪烁。

药气氤氲中，晚宁想起德安看银簪时的异样。她放下碗："去把采蘋叫来。"

采蘋很快到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晚宁首接问道："今日谁去过浣衣局？"

"德...德安公公。"采蘋绞着衣角，"他去取皇上的常服，还...还问起了芸娘。"

晚宁指尖轻叩案几。德安为何对芸娘感兴趣？除非...他背后还有人。她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采蘋："把这个混在德安日常用的金疮药里。"

采蘋惊恐地后退："娘娘！这...这是..."

"只是让他睡沉些的药。"晚宁声音轻柔，"明日皇上要去猎场，德安随行。他若半路昏睡，皇上必会起疑。"

采蘋颤抖着接过瓷瓶："娘娘为何信我？"

"因为你舅舅是内务府副总管。"晚宁微笑，"而本宫，恰好知道他与林贵妃的旧怨。"

采蘋脸色煞白，扑通跪下："奴婢愿为娘娘效死！"

夜深人静，晚宁独自来到西厢房。芸娘蜷在榻上，手里紧攥着个褪色的香囊。

"这是..."

"李嫔娘娘给的。"芸娘解开香囊，倒出几粒发黄的种子，"说是西域来的忘忧草，能让人说真话。"

晚宁捻起一粒种子，突然想起太医院档案里记载：先太后薨逝前，曾出现幻觉，胡言乱语...若有人给她下了这种药...

"芸娘，先太后最后那段时间，谁负责她的饮食？"

"是...是容嬷嬷。"芸娘突然抓住晚宁的手，"但有一日奴婢看见德安偷偷往药里加东西！他说是皇上吩咐的..."

晚宁如坠冰窟。德安是皇帝的人，若他给先太后下药，是奉了谁的命？皇帝为何要害自己的母后？又为何要借她的手除掉皇后？

窗外，乌鸦的叫声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