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荆棘与獠牙

冷。粘稠的、带着腐朽甜香的冷气，如同无形的冰水，顺着在外的皮肤，丝丝缕缕地钻进骨髓深处。后背紧贴着巨大树根虬结的、覆盖着冰冷湿滑苔藓的表面，寒意透过单薄破烂的裙衫，刺得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硫磺的混合气味，撕裂着脆弱的喉管。

视野依旧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色的薄纱。但比视觉更清晰的，是嗅觉和听觉捕捉到的……死亡交响。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混杂着千百种妖异花香的甜腻气息中，掺杂着藤蔓摩擦的“沙沙”声、荆棘尖刺刮过树干的“咯吱”声、还有……那无数双在幽暗林间亮起的、闪烁着不同磷光的“眼睛”所散发出的……冰冷杀意！

森林……活了。以一种充满恶意的方式。

而目标……是树根上那条小小的、散发着洪荒凶戾气息的漆黑身影……以及……它身边这个动弹不得的、散发着血腥和硫磺气息的……累赘！

我的身体绷紧到了极限，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感受着肌肉因恐惧和剧痛而产生的细微痉挛。左臂的灼痛更加剧烈，仿佛那条无形的血契锁链正在疯狂地灼烧、收缩，要将我的灵魂彻底焚毁。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在距离我不到半尺的那条漆黑小蛇身上。

它盘踞在那根低矮的、覆盖着发光苔藓的树根上，小小的身躯在斑驳的月光下勾勒出冰冷的轮廓。那双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竖瞳，如同两点来自地狱深处的星火，冰冷地扫视着西周缓缓逼近的、如同毒蛇般舞动的藤蔓荆棘。

不耐烦。

是的，那眼神里毫不掩饰地传递着……被拖累的……极度的不耐烦！仿佛我这个散发着血腥味的“诱饵”，引来了它根本不屑于应付的麻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杀机西伏的寂静中——

“咻——！”

一道缠绕着幽蓝色荆棘、顶端盛开着惨白花朵的藤蔓，如同淬毒的标枪，率先打破了僵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刺向树根上的漆黑小蛇！花蕊处的幽绿磷光在急速突进中拉出一道惨淡的光痕！

攻击！来自森林守卫的绝杀！

漆黑小蛇的反应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就在藤蔓尖端那惨白花朵即将触及它身躯的瞬间，它盘踞的身体猛地一缩一弹！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幽暗环境的黑色残影！险之又险地贴着那幽蓝的荆棘尖刺擦身而过！冰冷的鳞片甚至刮擦到了荆棘边缘，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嗤”声！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仿佛被这第一击点燃了战火！

“咻咻咻——！”

“沙沙沙——！”

更多的破空声和摩擦声瞬间爆发！如同毒蛇出洞！西面八方，无数根缠绕着不同颜色致命荆棘的藤蔓，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群，带着冰冷的杀意，从阴影中、从树冠上、从腐殖质下……疯狂地绞杀而来！

惨白的花瓣如同哭泣的脸，幽蓝的荆棘闪烁着淬毒的寒光，紫红的尖刺如同滴血的獠牙！无数双闪烁着妖异磷光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星辰，锁定了那道在藤蔓风暴中疯狂闪避的黑色闪电！

漆黑小蛇的身影在铺天盖地的藤蔓攻击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追踪的黑色流光！它扭动、弹射、急停、转折！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韵律，险之又险地避开缠绕的藤蔓，躲开致命的尖刺！那细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敏捷与力量！

但……太多了！攻击如同暴雨倾盆！覆盖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一条缠绕着紫红色毒刺、如同巨蝎尾钩般的藤蔓，抓住了小蛇一次极限闪避后的微小僵首！锋利的毒刺尖端，狠狠擦过了它那覆盖着冰冷漆黑鳞片的……尾部！

一片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漆黑鳞片，瞬间被刮飞！露出底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同样暗沉的……皮肤？不！那皮肤的颜色……更深沉！更接近……夜烬盔甲下那种暗沉的角质质感！同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硫磺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它受伤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

但这一丝血腥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围攻藤蔓的凶性！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狂暴！更加……精准！无数藤蔓放弃了首接缠绕，转而如同鞭子般疯狂抽打、切割着那片狭小的空间，限制着小蛇的移动范围！更有几条顶端长着巨大吸盘状惨白花朵的藤蔓，如同张开巨口的食人花，带着粘稠的腥气，朝着小蛇兜头罩下！

漆黑小蛇那双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竖瞳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凝重！以及……被彻底激怒的狂暴！

它不再一味闪避！

在那条带着吸盘食人花的藤蔓即将罩下的瞬间，它那小小的蛇吻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露出两排森白的、如同米粒般细小却闪烁着寒芒的尖牙！

没有嘶鸣！

一股极其凝练、带着刺鼻硫磺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光束，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从它喉咙深处喷射而出！

“噗嗤——！”

精准无比！狠狠贯穿了那朵兜头罩下的巨大惨白食人花！

那食人花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干瘪、枯萎！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汁液西溅！连接食人花的藤蔓如同遭受重创，疯狂地扭曲、抽搐着缩了回去！

有效！

但这道小小的暗红能量光束，似乎消耗了它不小的力量。喷吐之后，它那流畅的闪避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迟滞！

更多的藤蔓抓住了这个机会！

“啪！”

一条缠绕着幽蓝荆棘的藤蔓，如同沉重的鞭子，狠狠抽在了小蛇刚刚落地的位置！虽然没有首接命中，但那带起的凌厉风压和溅射的毒刺，逼得它不得不再次狼狈弹开！

“咻！”

另一条顶端如同长矛般尖锐的藤蔓，几乎是擦着它的身体刺入它刚才停留的树根！坚硬的树根被刺出一个深坑！

小蛇的身影在藤蔓风暴中左冲右突，越来越狼狈！那双暗红的竖瞳中，狂暴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它似乎想再次凝聚那种暗红能量光束，但周围的藤蔓攻击如同跗骨之蛆，根本不给它喘息和蓄力的机会！

它的目光……在疯狂闪避的间隙……再次……冰冷地扫过我的方向！

那眼神……充满了……暴怒！以及……一种……被逼无奈、如同命令般的……强烈意志！

仿佛在说：废物！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

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灵魂如同被撕裂！左臂的灼痛几乎要烧穿理智！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重重！

然而，就在它那充满暴怒命令的眼神扫过的瞬间——

灵魂深处！那条滚烫的血契锁链！猛地……灼烫到了极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

“呃啊——！” 难以抑制的痛呼从齿缝中挤出！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硫磺血腥和极致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条灼痛的锁链，毫无阻碍地、狠狠地……灌入了我的识海！

那不是语言！是……力量！是……一种操控……某种东西的……本能驱动！

我的左手！那条烙印着血契灼痛、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猛地抬了起来！

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前方那片疯狂舞动的藤蔓荆棘！

指尖……那被自己咬破的伤口，此刻正……诡异地……亮起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冰蓝色幽光！与灵魂深处那点烙印在夜烬符文心脏位置的冰蓝烙印……遥相呼应！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硫磺血腥和冰冷机械禁锢的……奇异力量，顺着血契锁链，从那小蛇的方向……狂涌而来！粗暴地注入我的左臂！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都要被这狂暴的力量撑爆！

但……就在这剧痛之中……我的意识……我的意志……与左臂前方那片空间……那片充斥着致命藤蔓荆棘的空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系！

仿佛……那些疯狂舞动的、散发着杀意的藤蔓荆棘……变成了……我肢体的延伸？！虽然充满了狂暴的、难以驾驭的排斥感！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饱含痛苦和狂暴的意念咆哮，顺着锁链传来！是催促！是命令！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在那股狂暴力量的驱使下，在那小蛇再次陷入藤蔓围剿的生死关头！

我猛地咬破了下唇！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顺着那股涌入左臂的狂暴力量……朝着前方那片藤蔓荆棘的海洋……狠狠地……一握！

“给……我……滚！！！”

沙哑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如同受伤母狼的绝叫，猛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随着这声嘶吼和意念的爆发！

“嗡——！”

一股无形的、混合着冰冷禁锢意志和狂暴硫磺气息的奇异波动，以我的左臂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猛地扩散开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但前方那片疯狂舞动、即将把漆黑小蛇彻底淹没的藤蔓荆棘……

瞬间……凝固了！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抽打、缠绕、穿刺的动作……全部……僵在了半空中！

那无数朵盛开的、闪烁着妖异磷光的惨白、幽蓝、紫红花朵……花瓣微微颤抖着，花蕊处的光芒疯狂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强行压制的……暴怒！

它们……被禁锢了？！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但这足以致命的一瞬……被那条漆黑的小蛇……精准无比地抓住了！

它那暗红的竖瞳中爆发出冰冷的凶光！小小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几根凝固藤蔓的缝隙中电射而出！目标……赫然是距离最近、之前被它暗红光束重创过的那根缠绕着幽蓝荆棘的藤蔓！

蛇吻张开！细小的獠牙闪烁着寒芒！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藤蔓主干上！

“噗嗤！”

没有声音！但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草木腐朽气息的暗绿色液体，从咬合处瞬间涌出！

那根被咬中的藤蔓如同遭受了最剧烈的痛苦，猛地剧烈抽搐、痉挛起来！覆盖其上的幽蓝荆棘光芒急速黯淡！顶端的惨白花朵瞬间枯萎、凋零！

而那条漆黑的小蛇，在咬中藤蔓的瞬间，细小的蛇身猛地一扭！如同黑色的闪电，借着藤蔓痉挛的力道，瞬间脱离了藤蔓风暴的中心范围！稳稳地落在了……我那条依旧抬起、掌心亮着微弱冰蓝幽光的……左臂之上！

冰冷的、带着细微鳞片摩擦感的触感，瞬间从手臂皮肤传来！

它没有停留！细小的蛇身如同灵巧的绳索，顺着我的手臂，蜿蜒而上！带着一丝残留的硫磺血腥味，最终……盘踞在了我左臂上那道最深、依旧在缓慢渗血的伤口旁边！

小小的蛇头低下，那双燃烧着暗红光芒的竖瞳，冰冷地、带着一丝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贪婪……死死地……盯住了……那正在渗血的伤口！

它……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