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素面下的惊鸿

石娇娇第一次走进邮电大学图书馆时，正低头系鞋带。浅蓝色牛仔裙扫过大理石地面，露出的脚踝细得像书签。坐在窗边的男生钢笔突然滚落，墨水滴在《通信原理》课本上，晕开的蓝黑像她发尾偶然扫过的影子。她素面朝天，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鼻梁上有颗不明显的淡褐色痣，笑起来时会躲进苹果肌的褶皱里——但她很少笑，尤其是在考研的第二年。

导师办公室的红木椅磨得发亮，吴教授摘下老花镜，指尖在石娇娇的论文封面上敲出节奏。"娇娇啊，"他的声音像受潮的牛皮纸，"这个信道编码的误差分析，还是不够深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斑白的头发上切割出明暗条纹，"你看你这黑眼圈，是不是又熬夜了？女孩子要懂得保养。"

石娇娇攥紧帆布包的带子，包角磨出了线头。她凌晨五点就起来改论文，为了赶在早高峰前到便利店打工，三明治的芝士味还沾在围裙上。"吴教授，我会再修改的。"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个馒头。

"修改？"吴教授绕过办公桌，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声，"你这己经是第七稿了。"他站得很近，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烟油味，"我带过的学生里，你是最有灵气的，可惜啊......"他顿了顿，指尖几乎要碰到她垂落的发丝，"有些事光靠努力不够，得懂得'变通'。"

石娇娇猛地后退，后背撞上书架，《量子通信》的教材哗啦啦掉下来几本。"教授，我......"

"行了，"吴教授坐回椅子，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下周五之前交新稿，要是还通不过......"他没说完，只是翻开桌上的紫砂壶，里面泡着陈年普洱，"你知道后果。"

走出办公楼时，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晕。石娇娇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总共七块五，够买个最便宜的饭团。她想起便利店老板今天早上的训斥："石娇娇，你擦货架都能把酱油碰倒！心思去哪儿了？"老板娘尖利的声音还在耳边："狐狸精，肯定夜里勾人去了，不然哪来的黑眼圈！"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是妈妈打来的。"娇娇啊，"听筒里传来搓麻将的背景音，"你李阿姨家女儿都考上博士了，你这研二怎么还没毕业？"爸爸的声音插进来："是不是又没好好学？我们供你读书不容易......"

石娇娇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包最深处。路边的梧桐叶被晒得卷边，像她揉皱的论文草稿。她想起去年考研时，樊星学姐说过"熬过去就好了"，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像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下一秒就要断掉。

晚上十点，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石娇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眼前阵阵发黑。邻座的男生收拾书包时，不小心碰掉了她的水杯，温水洒在论文打印稿上，"信道编码"西个字晕成模糊的团。"对不起对不起！"男生手忙脚乱地擦，她却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首到眼泪掉在键盘上。

凌晨十二点，办公楼的走廊空无一人。吴教授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门缝里透出的光像把刀。石娇娇攥着修改后的论文，指甲嵌进纸页。"吴教授，我......"

"坐吧。"吴教授指了指红木椅，桌上多了杯新泡的普洱，"这次改得怎么样？"

她把论文递过去，手指冰凉。吴教授翻了两页，突然合上："还是不行。"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掌心落在她肩膀上，"娇娇，我给过你机会的。"

石娇娇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到底想怎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毕业！"

"陪我一次。"吴教授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就一次，保证你论文通过。"

她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男人，看着他镜片后贪婪的眼神，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她甩开他的手，论文散了一地，"你这个老色鬼！"

跑出办公楼时，夜风吹得她首发抖。脸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泪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卫衣帽子也歪了。她想起便利店老板娘的骂，想起父母的抱怨，想起吴教授油腻的手掌，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天台的风更大，吹得她睁不开眼。远处的教学楼亮着零星的灯，像嘲笑她的眼睛。她走到天台边缘，往下望去，地面的路灯像散落的星星。手机在包里震动，她知道是家里又打来的，却懒得去接。

"要是乐乐在就好了。"她喃喃自语，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想起陈默警官说的"有些黑暗需要人照亮"。可现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光了。

纵身一跃的瞬间，她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像谁在轻轻叹息。随后是一声闷响，打破了夜的寂静，也终结了她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便利店没卖完的饭团还在帆布包里，隔着包装都能闻到米香，那是她原本打算当明天早餐的，现在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