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尘埃落定

暴雨在黎明时分如注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蒋家村的土地上，溅起的泥浆里泛着暗红。省厅督导组的勘察车碾过砖窑遗址，轮胎将嵌在泥里的红砖碎屑与骨灰碾成糊状，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如同二十七年未愈的伤口重新崩裂。陈默撑着伞站在警戒线前，看着法医将最后一具骸骨放入尸袋，锈蚀的铁链在雨水中发出"咔嗒"脆响——那是1998年王富贵为防止窑工逃跑焊上的镣铐，链节缝隙里还嵌着未燃尽的账本纸灰，经检测含有高浓度的人血血红蛋白。

"陈队，王某母亲全交代了。"叶印中踩着没踝的泥水走来，审讯记录的纸页被雨水浸得发皱，墨迹晕染出暗红的指纹，"1998年6月15日，王富贵用雷管炸塌砖窑时，徐建军还有呼吸，是他亲手用匕首割断了三个人的喉管。"他指向麦田里新挖出的弹簧刀，刀柄血槽里凝固的组织经DNA测序，同时匹配徐永田、刘桂兰，以及1998年失踪的窑工李铁蛋的基因片段。宋轻柔猛地想起王大娘胸口"还我血汗"的刺青，那些晕染的蓝字在雨水中膨胀，仿佛要渗出新鲜的血珠。

村部地下室的保险柜被液压钳撬开时，扬起的灰尘里飘着腐朽的血腥味。除了伪造的土地置换文件，还有本烫金族谱，王富贵的名字旁用红笔圈着"砖窑之主"，而徐永田父亲的名字被刻满细密的刀痕，每道痕迹都深及纸背。陈默翻开最后一页，看见用骨髓写的血书："夺地者死，掘坟者灭"，笔锋与刘桂兰掌心里的"砖"字同样遒劲，连运笔时的停顿痕迹都完全一致。此时外面传来惊呼，村民们在王某家后院挖出个密封的陶坛，里面是用窑工工牌熔铸的金器，每件金器内侧都刻着"债务己清"，字体与王富贵的记账笔迹分毫不差。

雨势渐弱时，蒋家村的老人们佝偻着背聚集在砖窑遗址前，每人手里捧着块烧得变形的红砖，砖面用白灰写着窑工的名字。王大娘跪在最前排，将串着三枚工牌的佛珠埋进泥土，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二麻子！铁蛋！建军！你们看呐！地洗干净了！"宋轻柔俯身细看，每块红砖侧面都刻着"1998"的年份，砖缝里渗出的积水在紫外线下呈现荧光反应——那是人体组织腐败后特有的β-氨基丙酸。

徐从文在灶房柴火堆深处摸到个瓦罐，打开后发现支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徐永田沙哑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王某今早带了铁锹来......说要挖开砖窑找他爹的东西......账本不能让他毁了......"背景音里清晰传来铁锹铲土的"咔嚓"声，以及猪圈里猪群吃食的呼噜声——原来徐永田早己察觉危险，才将关键证据藏在最危险的地方。此时猪圈积水被抽干，食槽底部露出刘桂兰用匕首刻的字："砖窑有冤，血债血偿"，笔画凹槽里还卡着皮肤组织，经鉴定属于王某。

省厅的判决书送达那天，蒋家村的天空裂开道彩虹。王某因故意杀人、毁灭证据、贪污受贿等多项罪名被判死刑，王秀莲、村会计等涉案人员全部落网。当警车鸣笛驶离时，村民们捧着用骨灰盒装殓的窑工遗骨，走向新修的烈士陵园，每一步都踩在当年被强占的土地上。宋轻柔看见徐从文将父亲"县劳模"的奖状挂在陵园墙上，奖状旁是三窑工的合照，照片里的年轻人站在砖窑前笑得灿烂，身后的窑火与二十七年后的夕阳同样炽热。

黄昏的阳光穿透云层时，陈默再次来到砖窑遗址。雨水冲刷出的沟壑里，半截账本残页露出泥土，上面用算盘珠记录着王富贵用土地抵工资的明细，徐永田父亲的名字旁画着笑脸，旁边标注"全尸己换"——原来他当年用耕地换回了弟弟徐建军未被炸毁的遗体。叶印中递来最后一份鉴定报告："猪圈白猪的胃里，除了金牙，还有23块人骨碎片，属于徐建军，说明王某抛尸后，猪群啃食了当年被掩埋的尸骨。"远处的麦田里，新播的麦种己破土，每株麦苗根部都系着红绳，那是村民用窑工工牌的碎布捻成的镇魂符。

宋轻柔站在徐永田夫妇的冷棺前，雨水将遗像洗得发亮，照片里的两人站在麦田中微笑。她忽然想起早点摊的潮牌饼，麦香里混着的泥土味，而此刻蒋家村的土地下，二十七年的血债己随暴雨冲刷殆尽。当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砖窑遗址的"冤"字形骸骨上时，所有的证据链终于闭合——从王富贵的匕首到王某的鞋印，从刘桂兰的血字到徐建军的工牌，土地沉默着记录下一切，如今终于等来了正义的回声。冷棺盖上的"奠"字被雨水洗成浅红，像谁用指尖蘸着血，在天地间写下一个巨大的"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