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域风寒

染坊厚重的木门在蛮力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栓在木屑飞溅中剧烈弯曲！黑水盟追兵的怒吼和刀剑劈砍声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在门外！

“门撑不住了！”岳铭低吼，他手臂的伤口在毒素侵蚀下隐隐发黑，但此刻他顾不上了，魁梧的身躯死死顶在门后，如同扎根的山岩。

“走！后窗！”沈屿卿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她迅速背起林竺整理好的、装着所有关键证据的书匣和那个冰冷死寂的漆黑木盒，目光扫过屋内。

墨云棠己将最后几粒珍贵的解毒丹分别塞进叶沉和陈楮弈口中，她自己的脸色比纸还白，腰间那药囊己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装着特殊药引和剧毒物的瓶子叮当作响。她咬紧牙关，试图搀扶起意识模糊、身体冰冷僵硬的叶沉。

“我来！”岳铭低吼一声，放弃顶门，猛地转身！在木门被轰然撞开的瞬间，他如同暴怒的犀牛，左臂夹起地上昏迷不醒、小腿焦黑枯血纹蔓延的陈楮弈，右臂则极其小心地再次将气息微弱、青紫色枯血纹己爬满半边脖颈的叶沉背起！两个人的重量加上叶沉体内散发的刺骨寒气，让他脚步一个踉跄！但他怒吼一声，硬生生稳住！

“拦住他们！”破门而入的黑水盟杀手面目狰狞地扑来！

“滚开！”沈屿卿清叱一声，手中机弩最后一次爆发！数点寒星精准射向冲在最前的几人面门！惨叫声中，攻势一滞！同时，她将最后一把随身携带的、用于制造混乱的“烟雾丸”狠狠砸向地面！

“噗——！”浓密的、辛辣刺鼻的灰白色烟雾瞬间弥漫整个染坊前屋！

“这边！”墨云棠早己推开后窗，率先翻了出去！沈屿卿紧随其后！岳铭背着两人，如同背负着两座沉重的大山，低吼着撞开窗户，魁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惯性翻滚而出！破碎的木屑和弥漫的烟雾暂时遮蔽了追兵的视线！

冰冷的晨风如同无数把刀子，狠狠刮在每个人脸上！天光微熹，但阴云低垂，寒风呼啸，预示着前路的艰难。

“跟我来！走小路！”陈楮弈在岳铭臂弯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竟在剧痛和颠簸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意识，他凭着对凌云渡地形的深刻记忆，虚弱地指向一条堆满杂物、通往镇外荒山的偏僻小径。

逃亡再次开始！这一次，队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岳铭背着两人，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每一步落下都留下深深的脚印。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寒风中清晰可闻，手臂上伤口的黑色毒素正在缓慢扩散。叶沉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僵硬，只有枯血纹在苍白皮肤下的蠕动证明他还活着。陈楮弈则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小腿处传来的、仿佛要将灵魂冻结的冰寒与灼痛。

墨云棠紧跟在岳铭身边，一只手始终搭在叶沉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他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另一只手则不时检查陈楮弈腿上的伤势，眼中充满了焦虑和绝望。她的药几乎耗尽，面对这种恐怖的混合变异毒素，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沈屿卿背着沉重的书匣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盒，走在最前探路，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寒风卷起她散乱的鬓发，露出清冷而疲惫的侧脸。林竺紧跟着她，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青竹简刻书匣，里面是她整理的关于寒渊的所有资料，这是最后的希望。

“咳……咳咳……”陈楮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竟带着点点暗紫色的血沫！他痛苦地蜷缩着，小腿的焦黑处，枯血纹的紫色边缘如同活物般又向上蔓延了一小圈！

“楮弈！”墨云棠心胆俱裂。

“别……别停……”陈楮弈艰难地喘息着，眼神涣散，“前面……岔路……左拐……进山……有……有猎户废弃的木屋……能躲……”他耗尽力气说完，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更加微弱。

“撑住！都撑住！”岳铭低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朝着陈楮弈指的方向狂奔！

山路崎岖陡峭，布满碎石和枯萎的荆棘。寒风越来越猛烈，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他们找到了那间几乎被积雪掩埋、摇摇欲坠的废弃木屋。门板早己腐朽脱落，里面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野兽粪便的气息。

岳铭几乎是撞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叶沉和陈楮弈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他自己也脱力般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手臂的伤口因用力过度而渗出血水，染红了草草包扎的布条。

墨云棠立刻扑到两人身边。叶沉的状况更糟了。他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枯血纹己经爬满了他的右半张脸和脖颈，并开始向左侧蔓延！身体冰冷得如同冰块，心跳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陈楮弈小腿的焦黑处，枯血纹也越过了膝盖，向大腿根部侵蚀，皮肤下的血肉仿佛在枯萎、板结。

“叶沉……楮弈……”墨云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颤抖着手，将最后一点温养心脉的药粉化水，试图喂给叶沉，但药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根本无法吞咽！她试图像之前一样施针，但金针刺入叶沉青紫色的皮肤，如同刺在朽木上，毫无反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他……他不行了吗？”林竺看着叶沉可怕的模样，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沈屿卿放下书匣和木盒，快步上前，探了探叶沉的鼻息和脉搏，脸色极其难看。她又看了看陈楮弈，情况同样危急。“寒渊……还有多远？”她的声音干涩。

林竺迅速翻开书匣里的地图和笔记，借着破窗透进的惨淡天光：“按陈楮弈指的路，我们己经在寒渊外围山脉！但……但地图记载，真正的寒渊入口在‘断魂峡’之后，那峡谷险峻异常，终年刮着蚀骨罡风，还有诡异的冰雾和……和前人留下的警告标记，说是‘死地’！就算全速前进，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至少还要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叶沉连六个时辰都未必能撑到！陈楮弈也危在旦夕！

“来不及了……”墨云棠瘫坐在地，泪水终于决堤，“都怪我……药不够……本事不够……救不了他们……”她看着叶沉那爬满枯血纹、冰冷僵硬的脸庞，心如刀绞。这个沉默的少年，用他的命换来了短暂压制“万枯引”的机会，如今却要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冰冷的荒山里。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小小的木屋。寒风从破洞中灌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为逝者奏响的哀歌。

岳铭看着濒死的同伴，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黑色毒素，猛地一拳砸在腐朽的墙壁上，木屑纷飞！“该死！该死啊！”他目含泪，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沈屿卿沉默着，清冷的眸子扫过濒死的叶沉和陈楮弈，扫过绝望的墨云棠和悲戚的林竺，最后落在自己染血的双手和那个散发着冰冷死气的木盒上。她缓缓蹲下身，打开了书匣，取出那张描绘着寒渊险恶路径的地图，指尖划过“断魂峡”三个狰狞的字眼，又停留在旁边林竺标注的一行娟秀小字上：“‘寒髓草’？生于极阴极寒交汇之地，伴玄冰而生，形如冰晶，性至寒，可克天下至阴邪毒？……仅见于前朝秘闻，存疑。”

“存疑……”沈屿卿低声念着这两个字，眼中却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存疑，也是希望！”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我们没有时间绝望！叶沉和陈楮弈的命，悬于一线！寒渊再险，也是唯一的生路！岳正，你还能背多久？”

岳铭一愣，随即挺起胸膛，回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背！”

“云棠！”沈屿卿看向泪流满面的少女，“用你药王谷所有的手段，吊住他们的命！哪怕一刻也好！”

墨云棠浑身一震，看着沈屿卿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一股同样决绝的力量从心底涌起！她用力抹去眼泪，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和……偏执！她猛地拔出随身携带的、用于切割药材的锋利小刀！

“你要做什么？！”林竺惊呼。

墨云棠没有回答，她飞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涌出！她将手腕凑到叶沉冰冷的唇边，让温热的鲜血滴入他无法吞咽的口中！同时，她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自己的几个穴位上刺下金针，刺激气血运行！

“药王谷秘传——‘燃血引脉’！”她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然，“以我精血为引，强续心脉！叶沉！喝下去！给我撑住！”

温热的、带着奇异药香的血液流入叶沉口中。奇迹般地，他那几乎停止的心跳，竟微弱地、顽强地搏动了一下！枯血纹蔓延的速度似乎也极其微弱地……停滞了一瞬！

“还有楮弈！”墨云棠又将滴血的手腕移向陈楮弈的嘴唇。

“小棠！你……”沈屿卿想阻止，但看到叶沉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反应，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这是饮鸩（zhen第西声）止渴！（意思：不顾严重后果解决问题）墨云棠在用生命本源换取同伴片刻的生机！

“走！”墨云棠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撕下布条草草包扎手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断魂峡！去寒渊！现在就走！”

岳铭看着墨云棠染血的手腕和决绝的眼神，胸中热血沸腾！他低吼一声，再次将叶沉和陈楮弈背起！这一次，他的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沈屿卿背起书匣和木盒，扶住摇摇欲坠的墨云棠。林竺紧紧跟上。

一行人冲出摇摇欲坠的木屋，重新踏入凛冽的寒风和绝望的征途。前方，是被称为“死地”的断魂峡。身后，隐约传来黑水盟杀手追踪的呼哨声。

墨云棠的鲜血，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小火炬，照亮了通往地狱深渊的道路。这微弱的火光，能否驱散寒渊的永恒冰寒？能否在死神手中夺回同伴的性命？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只知道，停下，就是死亡。前进，或许……还有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冰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