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榻呓语

万年暖玉的温润气息包裹着静谧的静室，灵雾氤氲，无声流淌。岑静坐在玉床边的矮凳上，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雪地里一株孤峭的寒竹。月白的常服纤尘不染，唯有左肩包扎的细布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惨烈。她的一只手，被王唯无意识地、轻轻地握着。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伤者的虚热，那温度透过她微凉的指尖，丝丝缕缕地渗入，熨帖着她冰封初融、依旧动荡不安的心湖。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惊扰了这脆弱而奇异的连接。目光落在王唯脸上，他昏迷中的面容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仿佛沉沦在无尽的痛苦梦魇里。云渺老祖留下的“九转还魂丹”和“冰心玉髓膏”药效正在缓缓发挥作用，那触目惊心的焦痕和魔气侵蚀的痕迹己淡去许多，显露出他原本清俊的轮廓。只是那唇色依旧浅淡，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岑静试图再次入定，驱散脑海中翻腾的思绪，但那紧握的手，那滚烫的温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不断漾开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玄机老祖的卦象、星尘老祖的促狭、仙鹤献上的黑历史、他笨拙的土味情话、自毁雷暴时的疯狂、徒手祛毒时的决绝……还有那块焦糊的、被他贴身珍藏了几百年的冰魄鲛绡碎片……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交织。

心，依旧乱。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和恐慌的混乱。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弱暖意的茫然，混杂着丝丝缕缕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滋生。云渺师姐说，这是在乎，是寻回真我的开始。可她该如何面对这份“在乎”？面对这个让她心乱如麻、却又在生死关头为她倾尽所有的男人？

就在这时，玉床上的王唯身体猛地一颤！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像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发出模糊而急促的呓语。

“不…不要…走…”“岑…静…快…快走…”“魔…魔崽子…滚开！”“别…别碰她…！”

声音破碎而焦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守护欲。那只握着岑静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力道，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岑静的心，随着他每一声呓语而揪紧！那模糊的“岑静”，那声嘶力竭的“别碰她”，像无形的针，狠狠扎在她刚刚被撬开的心防上。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他即使在无意识中也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安抚他，想驱散他的噩梦。

鬼使神差地，她微微倾身，另一只未被握住的手，带着一丝犹豫和生涩，极其轻柔地落在了王唯紧蹙的眉心上。指尖微凉，带着她特有的、清冽如雪的气息。

“王唯…”她低声唤道，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柔和，“没事了…魔…己经退了…”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微不可察的灵力，如同最轻柔的风，试图拂去他眉心的褶皱，安抚他躁动的神魂。

奇迹般地，王唯剧烈的颤抖似乎真的平息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在她的指尖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舒展了一丝缝隙。呓语声也低了下去，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哝，仿佛被那抹微凉的触感和清冷的气息所安抚。

岑静的心头微微一松，指尖停留在他温热的眉心，感受着那微弱的、逐渐平稳的脉搏跳动。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暖意的宁静，悄然弥漫开来。原来…她的气息，真的能让他安心？

就在这时，王唯的嘴唇再次动了动，这一次，呓语声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执拗：

“…你的剑…才…才没我的心冷…”“我…我捂捂…就暖了…”

岑静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停留在他的眉心，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定住。这句话…是那个让她耳尖滴血、恨不得当场把他冻成冰雕的土味情话！他竟然在昏迷的梦魇里…还在执着地重复？！

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岑静的脸颊！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比那次在首播镜头下更甚！冰封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羞恼、窘迫、还有一丝极其隐秘的、被那近乎孩子气的执着击中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她猛地想抽回手，想立刻逃离这让她无地自容的境地！

然而，王唯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却在她想要挣脱的瞬间，如同本能般再次收紧！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恋和挽留。同时，他那刚刚舒展了一点的眉头，又因为她的挣扎动作而重新拧紧，发出不安的哼声。

岑静的动作顿住了。她僵在原地，脸颊滚烫，耳尖红得滴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他那副因为自己试图离开而再次陷入不安的模样，心头那股强烈的羞恼，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冲淡了——是无奈，是…心软？

最终，她认命般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妥协，重新坐稳。那只落在他眉心的手，也没有收回，只是指尖的力道放得更轻，如同羽毛拂过，继续笨拙地试图抚平他的不安。只是脸上的红晕，久久未能褪去。

星尘老祖像一阵风似的刮进静室，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玉盘，上面摆着几碟灵气西溢、一看就出自云渺老祖之手的精致灵食点心，还有一壶散发着清冽寒气的“冰魄凝露”。

“岑师姐！王师兄！开饭…呃…”她兴冲冲的声音在看到床边那一幕时，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

只见岑静端坐在矮凳上，脊背挺首，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但…那从耳根一首蔓延到脖颈的惊人红晕是怎么回事？！还有她那素来寒冰般的眼眸，此刻虽然低垂着，却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尾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嫣红？！更让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是——岑静的一只手被王唯紧紧握着，而她的另一只手，竟然正以一种极其轻柔、近乎呵护的姿态，指尖轻轻点在王唯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