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道义

沈覆卿回到钦差府邸的时候，天光破晓。

一夜未眠，让他本就孱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他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踏入府邸的大门，在一片安静之中，目光下意识地在庭院中搜寻着裴春庭的身影。

然而，那熟悉的身形并未出现。

以裴春庭的速度，不该比他回来的还要慢。

他随手招来一个小厮，问道：“可看到裴大人了？”

“裴大人？”小厮愣了愣，“裴大人不是一直在府里吗？”

看来是真的没回来。

沈覆卿点了点头，示意小厮退下。

大约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毕竟裴春庭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

沈覆卿虽然好奇，但是他也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坦诚相待是相互的，想要知道别人的秘密，就要拿自已的秘密去交换。

眼下，并不是他们坦诚相待的好时机。

他有不能说的故事，所以必须要允许裴春庭有自已的秘密。

晨风拂面，并未给他混沌的精神带来一丝清明。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先回房间休息。

他的房间在府邸的最南边，大约走了半刻钟，他才看看到紧闭的房门。

与往常不同，这个时候，他的房间外竟然没有洒扫的侍女。

沈覆卿眉头轻蹙，本能地升起了一丝警惕。

果然，当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就是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西风。

西风的衣衫凌乱，头发也有些蓬乱，脸上带着几分狼狈。

看到沈覆卿走进来，西风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挣扎起来。

绳索深深地勒进他的皮肤，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想要挣脱束缚。

见挣扎无果，他又急切地向沈覆卿示意，嘴巴不停地开合，虽然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但那焦急的眼神仿佛在催促沈覆卿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沈覆卿看到这一幕，脚步微微一顿，心中迅速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他似乎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微微一黯，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因为在他决定和周金元合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施施然地走进房间。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房间的阴影处。

那里，一个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正是等了一夜的裴霁。

他难得穿了一身黑衣，比之平日的光风霁月，此刻平添了几分阴沉。

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在看到沈覆卿的身影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冷冷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既然猜到了我在这里等你，怎么还敢进来？”

“因为我赌你不会杀我。” 沈覆卿半点不惧，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与随性。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软榻前，放松地躺了上去。

他的姿态闲适而自然，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一个充满杀意的敌人，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谈。

他这过于淡定的态度，让裴霁险些气笑。

裴霁的双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强忍着心中那股不断翻腾的怒火，那怒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沈覆卿，眼底翻滚的阴郁之气，竟好似和裴春庭重合。

“殿下的狗呢？怎么没跟着？” 裴霁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狗？” 沈覆卿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裴霁所说的是谁。

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裴霁说的是裴春庭。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失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

“小裴大人，那也是你，哪有这样说自已的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似乎在说一件无比有趣的事情。

“我可学不来他的做派，为了讨你欢心，连天理正义都不在乎，全然忘了自幼读过的书。”

裴霁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光线之中，脸上的愤怒与不甘一览无余。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沈覆卿，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愧疚或者心虚。

沈覆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愤怒的裴霁，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

他缓缓坐起身来，目光平静地与裴霁对视着。“裴霁，你真的以为你所坚持的就是天理正义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要和他说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所见的那般简单，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哪怕这些选择违背了我们曾经向往的道义。”

裴霁听到沈覆卿的话，心中的怒火更盛。

“荒谬！” 他大声喝道，“无论有多少理由，违背了道义就是违背了道义，殿下，你应该知道，蛊毒究竟有多么可怕，当年镇北军的惨案，你还想再看到一次吗？”

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要将沈覆卿彻底淹没。

烈火熊熊，光把人灼的生疼。

沈覆卿早就知道，一旦让裴霁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发疯。

毕竟光风霁月的小裴大人，怎么可能允许这种黑暗的交易存在呢？

沈覆卿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裴霁，你太天真了，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以为你所坚守的正义，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一种执念，你可知道，我和裴春庭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目标，一个你无法理解的目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在为这场无法说清的争论感到无奈。

他不能说。

至少不能对现在的裴霁说。

因为现在的裴霁，还是一心忠君爱国的保皇派。

而他心底隐藏的那个秘密，也还没有到显露于人前的时候。

“更大的目标？”裴霁嗤笑一声，“殿下说的，是用蛊毒蚕食外邦人的心智，从中大肆敛财，以达到你们谋逆犯上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