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城门(感情线足)

沈覆卿和裴霁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临近重阳。

走时接天莲叶无穷碧，归时满城尽带黄金甲。

皇帝为了彰显对他们的重视，特意命三位朝中大员前往迎候，为首的正是裴霁的父亲。

与寻常高官不同，裴郴州虽然在官场浸淫多年，身上却仍保有几分书卷气。

他静静地站在城门处，从添了细纹的眼角，依稀可见当年名扬四海的探花郎的风采。

远远地瞧见钦差专属卫队的身影，同僚凑到他身边，笑着恭维：“此次苗疆之行，小裴大人厥功甚伟，可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裴大人得子如此，真是福泽深厚。”

“杨大人过奖了。”裴郴州谦逊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侥幸破获一桩陈年旧案，算不得什么本事，何况，此次苗疆之行，真正的功臣该是沈王爷。”

“裴大人过谦了，沈王爷固然有功，小裴大人的表现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依我看，等庆功宴过后，封赏的旨意就该下了。”

“借杨大人吉言。”

正说着，钦差卫队已经来到城门。

裴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沈覆卿的马车。

瞧见等候在此的父亲，裴霁的眼中升腾起显而易见的雀跃。

裴郴州已经做好了被儿子扑上来抱住的准备，却不料，一向冒失的裴霁，下了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走到马车前，抬手撩起车帘，扶着有些昏然的沈覆卿走下来。

长途跋涉，让沈覆卿精神不济。

裴霁的搀扶，对他来说很是及时。

芙蓉花香再次细无声的沁满鼻息，裴霁在无人在意处，悄悄红了耳朵尖。

“殿下，还好吗？”

“不要紧。”沈覆卿眉头轻蹙，“只是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

“殿下赶快回府吧，陛下既然派了我爹来迎候，那留我一人应付即可。”

他的神情实在太急切，沈覆卿不禁哑然失笑。

“小裴大人，你不会以为，皇帝派裴大人这两位官员来此，只是为了寒暄两句吧？”

难道不是吗？

裴霁没问出声，但是他的神情告诉沈覆卿，他就是这样想的。

沈覆卿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裴大人，你我是钦差，奉旨查案，事成之后回京复命，皇帝自然会大摆接风宴，裴大人和另外两位大人，就相当于宴引官。”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覆卿的话，裴郴州带着另外两位官员走上前来，躬身施礼。

“臣等拜见沈王爷，王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三位大人不必多礼。”沈覆卿虚扶了一把裴郴州，“不过是往南境走了一遭，称不上一句辛苦，倒让陛下劳动几位大人前来迎候，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王爷过谦了，王爷与犬子此番前往苗疆查察吏治，整顿民生，竟破获了陈年大案，陛下龙颜大悦，几次在朝中称赞王爷天纵聪敏，犬子能得您提携，是他的荣幸，臣也与有荣焉。”

“裴大人说的是，王爷不必如此谦虚。”杨大人也跟着恭维，“王爷是天潢贵胄，本不用疲于奔波，可是王爷心系百姓，竟亲身涉险，破获大案，实在是令臣钦佩。”

“王爷乃是国之栋梁，小裴大人也是少年英才，陛下十分满意二位在苗疆的表现，特意在醉花阴设宴，在此之前，可从来没有哪位钦差能够获此殊荣。”

眼看着众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寒暄，裴霁眼中的担忧几乎要化成实质。

没等沈覆卿开口，裴霁便抢先一步。

“陛下天恩，臣与殿下都不胜感激，只是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急需休息，不如先让他回府休整片刻，待状态好一点，再入宫赴宴，我先同三位大人前去面圣。”

听他这样说，众人才发现沈覆卿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他生的白，又一向病恹恹的，若不刻意观察，真不好发现他的不对劲。

左右皇帝设宴只是为了搏一个重视能臣的好名声，有一个裴霁去面圣就足够了。

思及此，裴郴州才想开口应下裴霁的提议，却被一道尖细的嗓音打断。

“陛下有旨，大宴已开，召沈王爷及小裴大人即刻入宫赴宴，不可拖延！”

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宣旨的宦官昂着脑袋，神色间带着几分傲慢。

这是皇帝身边的二等内监，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日日伺候在皇帝身边，很有分量。

听到旨意，裴霁心中一沉，下意识地看向沈覆卿，却发现他的神色间并不见一丝诧异。

“殿下，你猜到了？”

“小裴大人，我真的不会未卜先知。”沈覆卿打趣一句，眼底却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郁。

他当然不需要未卜先知，他只需要知道，皇帝绝不可能让他顺心如意。

沈覆卿猜测，应当是他们还即将踏入京城的时候，皇帝的眼线就已经开始回报。

他的状态不好，又没有刻意隐瞒，皇帝自然能够推断出他急需休息。

所以，他才能如此巧合地派内监前来传达口谕，要他即刻入宫赴宴。

苗疆之行，他们险些毁掉皇帝最在意的名声，这是皇帝最在意的东西。

虽说他找了威远侯做替罪羊，可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去。

只是如今他是功臣，皇帝不能公然动手，但在这些小事上刁难，却是轻而易举。

皇帝以宴请功臣为由召他入宫，名正言顺，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皇帝送去抗旨不尊的把柄。

裴霁看着沈覆卿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很想替他再争取一次，才有所动作，就被沈覆卿按了下去。

苍白却不羸弱的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仿若一只小蛇缠了上来。

明明该是黏腻的感觉，裴霁却只觉得亲昵。

他垂眸看向沈覆卿，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莫要冲动，皇帝心意已决，此时争辩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不想让皇帝过早察觉到你对我的维护。”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裴霁的心口，令他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生生止住。

他紧紧咬住牙关，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不得不咽下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辞。

沈覆卿看他不再冲动，放下了心，转头看向前来传达口谕的内监，却发现他竟然还没有下马。

逆着光，沈覆卿半眯着眼，看向他的神情中，遍布冷意。

“陛下召本王入宫赴宴的时候，许了你可以拒马传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