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笑话

陈元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儿，虽说后半截已经记不起来了，但还记得没喝大的情景：五粮液，不，忽然想起一个人，于大龙；不，吴大宽。

圆桌旁，都正襟危坐，有位“领导”，好像认识，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不，想起来了，是高中同学，叫什么呢？皱眉思索时于大龙介绍说，这位同学可不得了！但他介绍一句后还想继续时却有人拽了他一把，扭头，那人弯腰耳语，于大龙皱眉，踌躇一下，展颜，忙对“领导”说，对不起，有急事儿，你代东，我马上回来；又说，陈元，腾出一点时间，让你与老同学单独絮叨絮叨。

趁这个空隙，应该叙旧的，也好找回“领导”的影子，可是人多，还有人提议，让“领导”讲两句。“领导”看陈元，好像遇到了老朋友，也没介绍，就呵呵笑说，对不起呀老同学，有时间单独絮。又斜眼看四周，好像在说，场合不适合，咱就公事公办。

陈元心微微埋怨：这个于大龙，小时候那样，如今还是那样，一点正经都没有，真是想一出戏是一出戏，不靠谱呀！但是，再不靠谱，总该介绍后再走吧，有那么急吗？哦，是了，肯定认为我见过，没必要介绍。误会，天大的误会。但是，谁呢？

正想呢，“领导”说，人呀，什么都可以忘，但不能忘本。我为何这么说呢？我接待过一位投资商，那真是猪鼻子插葱装大象，来我们这儿，还装老外，说他是比利时人。好，你要说你是比利时华侨，我们也相信，可他说，我就是出生在比利时，这话说得，那鼻梁那黄皮肤，能包装？但是，阿庆嫂说过，来的都是客，谁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于是人们都客气看着，点头称“是”。越是这样，他越兴奋，也不害臊，还得意洋洋吹嘘说，我虽是比利时人，但我最喜欢中国话儿，这不，我的汉语可是八级哟。有道是，纸是包不住火耶。话不在多，言多必有失，果然，到最后，穿帮了。

“领导”不再说，笑着，看着，陪客的也都不言，有一位美女打破寂静问：咋穿帮的？

“领导”神秘地说，你们说为啥？

都摇头。

“领导”高兴起来：既然有这个要求，那我就把全本讲一讲，只当下酒菜哈。

还是领导有水平，讲故事也不忘开宗明义。

“领导”瞥了一眼，咳嗽两声，喝一口商城高山茶说，很久很久以前。

停停停，还long-long-ago呢，书记大人，你这是给儿童讲《一千零一夜》呀？

书记？哦，想起来了，陈元恍然，对，吴大宽，是他，什么都变了，就是头发，虽没变白，但前额光了，几根毛稀稀疏疏耷拉在耳朵边儿，还有，动作没变，陈元在心里默默回味。

就你贫嘴，不是很久很久以前，是前年，行吗？

咯咯咯。

前年，一个山东佬来这里，拿着地区一位领导的介绍信，坐奔驰来的，那派头，十足。不细看，还当真的是外国商人。来这里干啥？我们都认为是来投资的，可他来，打着投资名义，实际上是来泡温泉，找女人。一夜风流，你猜咋了？

都不作答。

他哈哈大笑说，傻了，彻底傻了！最后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是梦，是梦游，一定是到了天堂，还背李白的诗，什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温泉”，忽然觉得别扭，敲着脑袋说，哪地方有野生甲鱼？都是家养的；老鳖精，你知道吗？一池老鳖精只一只甲鱼，还是死球的。牛奶含什么过高？如今生活好了，有奶喝了，可癌症多了。有些人还得精神病，到这里的，不，在这儿的都是精神病！末了，都是赚钱，把别人口袋的钱掏出来，正大光明装进自已口袋里。哎，享受呢，那皮肤，那身段，那口红，死了也快活。死了，还风流个末了呀？

都听傻了，因为他滔滔不绝，忘形之中居然把那个方言“末了”说了出来，还说好几遍。但是，“末了”不是我们这儿的方言，估计他也认为我们不会识破，才这般放肆。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也不要认为藏在深山人不知。说实话，如今改革开放这么久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别一心想着，趁锅不注意，把面条下进去，你以为锅傻，那你真是傻完了。就在此时，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吴大宽呵呵笑着，停顿一下，瞅瞅四周，拍着脑壳说，对，是个山东妹子，兴奋起来，走到跟前说，我可遇到老乡了。我来这儿几个月了，都找不到能说上话的，特别是我们那儿的方言，这地方人根本听不懂，太费力了。老乡，你好，我也是“末了”那儿的。

顿时，都呆了。

此人也呆了。

过了一会儿，都才反应过来，哈哈哈，都笑得前仰后合，四仰八叉。

原来“领导”真是吴大宽，在乡当书记呀。

吴大宽没笑，咳嗽一声接着说，哎，不管到哪儿，也不管你见过多大世面，都不要装，打肿脸装胖子，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已。有道是，都是中国人，都是地地道道的黄皮肤，扒拉扒拉，哪个祖上不是农民？可如今，改革开放了，享受发展红利了，条条大路通北京了，只要有点本事，都能混出人样了，譬如，有人考上大学分配到省到中央，当了大官，回来了，拽蛋，好像他就是领导，把自已吹上天，说自已从小如何如何，哎，已经不是人了，是神仙；有人外出打工，混发财了，拥有上亿资产，成了大老板，到哪儿都带个小姐，开豪车，就像我刚才讲的，还说自已是老外；有人与外国佬打交道，特别是与日本鬼子打交道，给点好处就忘本，忘记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暴行了，当汉奸，还是时髦的汉奸，提供这提供那，到处吹，说自已是外国大型企业的中国代理，说话爆棚，按照商城口语说的，日瞎得很，仿佛拿着菜刀砍电线，一路冒火带闪电，简直不得了。这些人，一句话，忘本，不值得尊重。为啥？一个人，忘记祖宗，就是不孝；不孝之人，有爱心吗？没有爱心，指望他回报家乡，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