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里像个哈哈镜

不说了，于大龙说，说起来是丑事。

我想知道呀，再丑，也要晒晒太阳呀，再说了，对我这个打工的，也保密？

是因为开车到温泉湖，司机想没事儿就到按摩城找小姐。县长接待完，让秘书到处找，那时候没手机，只有BB机，可他却把BB机关了，县长很生气，就让秘书找一辆车回城了。第二天宣布，不再用他了。司机恼怒，就把县长的事儿抖露出来了。

屁股不干净才发臭，如果干净了，还怕别人告吗？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咋说呢？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又一个地方。

与你有啥关系？陈元说，就像架桥，如果架的不是地方，再好，也只是个景点，对老百姓，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刚才说，我打断你，你不太高兴，陈元，我跟你说，别看司机不说话，哑巴蚊子叮人最痛。在乡里工作，虽说不像外界传说的那般不自由，但是，还是守着许多框框的。一句话说完，这个钱，就是因为总想打破框框，结果呢，把自已装进框框里面去了。

我不这么看。其他不说，就说这个桥，我觉得这个县长两眼是往上看的，一点也没往下看。我们是山区，不说路不平，就说前面的沟沟坎坎，那都不是沟沟坎坎，那都是悬崖，不看路，一味地看天，不摔下悬崖，才怪呢。

有道理，十分有道理，哎，还是旁观者清呀，于大龙说，我陪你，绕着汤泉池转转吧，这里，已经与我们小时候来时，不太一样了。

围着水库，也就是温泉湖南岸转。

岸，是用大理石做成的，在每一块大理石上都刻上了诗歌，落款是中书协主席、副主席等以及某省书协主席、副主席的名字，都是知名度很高的。

陈元看着欣赏着，也看不出好在哪里，读诗歌，大多是盛赞商城的，有些还是前朝名士，当然，也有在商城做官的，他们一高兴就留下墨宝，属精神财富，也就是诗词歌赋，赞美商城山水，歌颂风土人情，只一首诗是写商城水滑肉的。陈元读着，也不觉得好在哪里，只是说，这种香味仿佛兰花，色泽仿佛金刚台，这么形容就让陈元琢磨，琢磨好半天才点头说，哎，是了，有好多东西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痛，就像一句诗中说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只小虫，实际上是黄白相间的鸟儿。

是呀，虽是两句诗，听着，恍然。不管是黄鹂还是白鹭，各走各的道儿，少管一些闲事儿，也就各自升腾。陈元，你这个家伙，活宝！

陈元听了，哭笑不得，居然看着，愣在那里。

到温泉湖畔雷震山旁，已是傍晚，放眼望，看不清对面的山了。本来山很小，上面长许多松树。那时候，老蔡喊他们一起来，山顶建一间草棚，草棚上冒着热气，仿佛草棚要着火，似浓糊糊的雾气，只有到了草棚里才看清是一个水池，足有三间屋那么大，用水泥打的沿，当时还疑窦重重——这么在露天地里，女人咋办？

老蔡说，蠢，想象力贫乏。有道是，活人还会被尿憋死？于是用手指着另一山头冒着热气的草棚说，那地方，瞧见没？那儿也有泉眼，女人用的。

陈元就说，原来是两个，上天造化，要是只造一个，还真给商城出了一道难题呢。

老蔡哈哈大笑，甚至笑弯腰，笑够了，直起腰不再笑，眯细眼睛，有点看不起的样子说，老土，我就怀疑你是怎么考到我们雩娄高中的。我们可都是本公社前三名的学生，你算老几？你这智商，能考进来，撞大运了。

陈元皱眉说，我咋了？难道我说得不对？

老蔡说，当然不对啰。你想，温泉，哪来的？那是地热形成的，像烧开水，一个大锅，水烧开了，难道只有一个地方冒泡？

陈元一惊说，是呀，我还真的是井底之蛙呢，笨到家了。不是一个，也不是俩，还有，在哪儿？

在哪儿？七四年，国家地质队到这儿来勘察，那可都是顶尖的地质学家，听说还是李时光的原班人马，他们背着几十斤的挎包，这儿捣捣，那儿钻钻，最后确定，这地方是地震带与地震带的连接口，最薄弱的地方，所以有地热喷出。经勘察，找到了二十七处，有三处是最大的。雷震山上有两处，都是在山边儿。那边，就是如今的大队部，有一个，也是最大的，相传，是宫廷那班厨师发现的，由村里霸占着。大队改村，公社改乡，上面来人要洗个澡什么的，都到这来，吃住就在村部，上面也不亏待，每年也补贴个万儿八千的。

于大龙说，如今，此地改成温泉湖，设办事处，就成了改革前沿。南来的北往的，都是冲着那股水；也因为那股水，这里才变得这般热闹。

陈元听着，放眼望去，沿雷震山形成了两条街：一条是沿湖边转儿，一条是围雷震山跑儿。听说省里好多厅局委都在此地设点，投资盖大楼。国家部委直属领导来了，必定下榻商城，莅临温泉湖，所以，这边生意挺好。有人戏说，这地方主要是做人肉生意的——歌舞厅，娱乐馆，按摩洗头，都挂一个红不虾虾的牌子，不是影视明星，就是西洋模特，街道上空，除了一股逼人的热气外，还散发着脂粉味儿。每个人似乎都很忙，走路都吆喝着，让开，请让开，带着些商城人浓重的鼻音，让人听起来就想笑。

景色也看得差不离了，夜色慢慢降临，那些能照见人影的湖水被微风吹皱了，像个哈哈镜，把于大龙搞得一颤一颤的，还有那身段，于大龙已经不是学校时的小矮子了，长成了一米七六的大个，这在乡镇领导干部当中也算突出的，被湖水这么一抖动，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儿童，咧着嘴，鬼鬼祟祟哈着腰，在寻找什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再一抖动，又变成了一个小老头，颤巍巍的，像偷鸡的日本鬼子，窝在那里，诡秘地嗤笑着，好像天底下人都是傻子，自已能到中国，还能抢到一只鸡，多么聪明呀。